无名和鱼不惑接了苏夫人,趁乱离开奉常寺,一路往陈玄丘府行去。
苏夫人虽然已有三旬,但是自十七岁便置身于小秘仙境,不只心境如少女,容颜也是十分端正俏丽,秀雅妩媚的气息十分迷人。
街头乱民固然心动,便有些散兵游勇也有些心动,幸赖鱼不惑看着极是魁梧,而无名一身衣袍更像奉常寺的神官,所以倒也吓退了不少心生邪意者。
而此时,谈太师也从两位亚祝口中得知了苏夫人被幽禁、以及王青阳暗中传授其女妲己“天狐经”的事情。
妲己如今下落不明,苏夫人便尤其重要,所以立即去搜索王青阳住处。
王青阳设下的秘境,在谈太师一双法眼之下自然无所遁形,但是破开禁制后,竟发现秘境中空无一人。
看秘境中的屋舍食物,显然一直有人居住,是刚刚离开的样子。
谈太师以为王青阳还有余孽,及时带走了苏夫人以作为砝码,马上派人满城追索。
无名和鱼不惑把苏夫人悄悄带到陈玄丘府,陈玄丘把苏夫人迎进书房,一俟说明自己的身份,苏夫人便激动不已。
她哽咽地道:“原来你是苏姐姐后人,苍天保佑啊,陈大哥和苏姐姐后人无恙。”
苏夫人不姓苏,因为出身贫贱,她连姓儿都没有,只有一个乳名茴香,可见小时候家里给她取名之随意。
嫁了苏护之后,茴香便以苏夫人称之。她口中的苏姐姐,自然是苏护之姊,陈道韵的夫人,陈玄丘之母。
陈玄丘激动地道:“实不相瞒,甥儿自幼被师父抚养于山中,于家父家母的事情所知甚少,不知舅母知道些什么,还望不吝告知。”
苏夫人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你的母亲和我的丈夫乃是同胞姐弟,九尾天狐一族。其他的,还真不知道什么。”
苏夫人苦笑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凡胎,若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我被王青阳掳走期间,他便有的是办法获取我心中秘密,正因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他才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
陈玄丘听了,不禁嗒然若丧。
苏夫人看了鱼不惑一眼,感激地道:“丘儿,今日多亏了鱼壮士,舅母才得以逃出生天。你我一家人,舅母不须与你客套,你却要记得鱼壮士的恩情,好生报答人家。”
鱼不惑刚在牌牌上用指甲刻下苏夫人简笔头像,并附上一行小字“饭碗他舅妈”,听见夸奖自己,立时放下牌子,把胸脯儿挺得高高的。
鱼不惑干什么了?就天天游在水里,等你喂食?劈开壁障的人是我啊!带你回到小师兄府的人也是我啊!
无名愤愤然,赶紧往前站了一步,挡在鱼不惑身前,把胸挺得高高的。
可惜他才十一岁,发育还未成熟,个头儿太低,身材苗条的苏夫人都比他高出一大头,依旧对他视而不见。
陈玄丘道:“我和鱼兄乃是兄弟,原也不分彼此的,舅母不要客气。妲己表妹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世?”
苏夫人神色一惨,黯然道:“王青阳那恶人,把妲己自幼就从我身边夺走了。有时候,他也会用圆光术,我看看渐渐长大的女儿,可是,却从不能与她说上一言半语。我知道她的存在,她却不知我的存在。”
陈玄丘紧了紧眉头道:“这可麻烦了些,表妹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她现如今认贼作父,几次三番,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纵然找到她,怕也难以说服她信任我。”
苏夫人含泪道:“我那可怜的女儿……”
苏夫人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看痕迹已然极为陈旧,但因为时常摸娑所以依旧锃亮的发钗,那钗头儿上是一粒小小的黑珍珠。
苏夫人把钗子交给陈玄丘,道:“丘儿,这枝发钗,你收好。待你寻到妲己,把这钗子亮出来,她自会明白一切。”
陈玄丘一听,连忙双手接过,把钗子小心收藏在纳戒之中。
这时,房门忽然叩响。
陈玄丘警醒地示意苏夫人他们先避到屏风后面去。
待三人避开,陈玄丘才道:“进来!”
门外进来一人,看那打扮,便是东厂番子。
那番子向陈玄丘施了一礼,恭声道:“陈大夫,小的们奉命监视全城动静,方才忽然发现……”
那番子近前一步,小声禀报道:“奉常寺派出很多人手,满城追查一位三旬美妇下落。看起来,那妇人似乎对他们非常重要,奉常寺派出了很多人,便连追索叛逃的玉衡等人的人手都抽调了回来。”
陈玄丘神色一动,道:“我知道了。”
陈玄丘摒退了那番子,马上把苏夫人唤出来,道:“舅母,奉常寺在找你,我这儿常有奉常寺中人出入,且人多眼杂,很多下人我也才接手不久,不敢信任。你住在这儿不安全。”
苏夫人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闻言大是惶恐,她可不想再一个人被幽禁起来,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苏夫人忙道:“那可如何是好?”
陈玄丘想了想,去衣架上取下自己的皮裘,递于苏夫人道:“舅母披上,遮掩一下,我马上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奉常寺的势力,是插不进去的。”
一瞧苏夫人露出恐惧神色,陈玄丘恍惚,忙安慰道:“舅母放心,那个地方虽然隐秘,却绝非孤寂无人之所。”
当下,陈玄丘让苏夫人用他的皮裘从头到脚笼罩了起来,唤了马车停在府前,亲自引了苏夫人出府登车,便把她送到了王宫。
王宫里,殷受刚把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等人打发走,叫他们商议如何处置被安婷抓住的衍王子。
至于难民事宜,他对陈玄丘无比信任,陈玄丘说一定有办法安置,他便让几位大臣稍安勿躁,说稍后自有旨意处置。
赤公公那边又来禀报,后宫里受损的情况,殷受听了听,宫中建筑本就注意防火,尤其是有月酌的阵法禁制,所以先前火势看着虽大,烧的只是附着其上的易燃之物。
如今宫阁犹在,修复起来倒也不是十分困难,便叫赤忠公公便宜从事。
接着,他又把安婷唤到御书房,这可是勤王第一功臣,少不得先嘉奖慰勉一番,赐下许多的好处。
安婷领了赏赐,马上兴冲冲回去向老夫报喜,她一直向父亲努力证明自己不逊男儿,如今选对了立场,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自然难免炫耀之心。
月酌又窥个空档儿进来,死活要寻孔九翎拼命。在他看来,孔九翎先前把他气昏之举,根本就是臭不要脸、龌蹉下流,抢人风头……不是,抢人功劳,利欲熏心,贪赖无耻。
殷受苦笑,少不得对这位老师傅又得安慰一番。
这时寺人来报,陈大夫觐见。
殷受一听趁机劝走了月酌,叫人把陈玄丘领进来。
陈玄丘进了御书房,殷受便道:“陈大哥你来得正好,方才沐相和简相还提及京中乱民一事,他们现在都被镇压于城中各处,暂且还安稳。
可是住宿、取暖、尤其是食物若不能解决,难免再生乱子,除非……狠下心来,把他们杀一个血涂中京城!”
陈玄丘变色道:“万万不可。”
殷受苦笑道:“我自然不会如此丧心病狂,我是在强调形势之危急。”
陈玄丘道:“此事却不急,臣领一道旨意,由臣全权负责此事吧。现在时辰还早,今日天黑之前,我就解决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殷受大喜:“我就知道陈大哥你一定有办法,寡人这就写旨意。”
殷受提起笔来,寺人上前研磨,铺好写圣纸专用的丝绸卷轴,殷受提笔便写,一道旨意写好,加了御印,递与陈玄丘。
陈玄丘一看,这帝王亲笔书写的旨意,未经文人修饰,果然是直白的很:“寡人旨意:中京城中难民处置事宜,概由上大夫陈玄丘全权负责,诸大臣不得干涉,在此期间,王二师、王三师、王四师,由陈卿调遣,不得抗命!”
圣旨上,寡人二字后边画了个箭头,引出个圈圈,圈圈里又加了两个红字小字“亲笔”,“上大夫陈玄丘”这几个字,实际上写的是“陈玄丘上大夫”,然后加了个“对调号”,表示颠倒过来念。
陈卿的卿字还写错了一笔,描了一下。
“啧,这圣旨,留给子孙后代,估计能卖不少钱,比错版钞票值钱。”
陈玄丘想着,把旨意揣意了怀里,又对殷受道:“臣这就去处理此事,一定确保今晚大王便能高枕无忧。臣另有一事,还要请大王帮忙。”
陈玄丘向左右一扫,殷受会意,忙摒退左右,陈玄丘这才把苏夫人的事对殷受说了一遍。
殷受一听,满口答应道:“这有何难,你就把她安顿在宫里吧,寡人这王宫固若金汤……”
殷受忽尔想起刚刚被人放了火,此时还有待修缮的后宫,便干笑两声道:“虽然偶尔也会被奸人所趁。但你放心,殷受在,她便在,必然保其周全。”
陈玄丘松了口气,道:“我正是考虑整个大雍里,对奉常寺来说,仍是不能轻易涉足之地便是这里,所以才向大王求恳。”
殷受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
陈玄丘道:“虽然宫中严谨,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此后也不可以苏夫人称之,大王便叫回她的乳名儿茴香便是。”
殷受心道:“这是什么倒霉名字?茴香馅的饺子,蘸了滴了香油的蒜泥倒是好吃。这一想,大冬天的忽然有些馋茴香馅的饺子了,不免有些口水。
当下殷受便唤了宫娥进来,叫她引了廊下候着的女子进来。
苏夫人进了御书房,褪下风貌向大王见礼。
殷受本来大咧咧地站在那里,一见苏夫,竟顿生自惭形秽之感。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女子之美,风情万种。其中有一种既美得叫人倾心,又会觉得雍容大方,那便是端庄娴静之美。
殷受见了苏夫人,呆了一呆,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苏……那个,茴香姑娘,你只管住在这宫中,寡人自会……卫护你的安全。但有所需时,你……那个……你只管和寡人讲。”
说完自觉有失风度,丢人的很,连忙叫宫娥引了苏夫人下去,给她安置宫殿居所。
陈玄丘安顿了此事,便持圣旨出了王宫。
无名、鱼不惑正在宫前候着。
一见陈玄丘出来,无名便上前道:“小师兄,咱们这便回府么?”
陈玄丘笑道:“你嗓门大不大?”
无名一呆,鱼不惑急忙抢着道:“我嗓门大,我嗓门大。”
陈玄丘哈哈一笑,一抬手,腰间紫皮葫芦便化作乌蓬船儿大小,稳稳停在空中。
陈玄丘纵身往上一跃,负手站在前头,笑道:“你们上来,接下来,就要有劳鱼兄的大嗓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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