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自然晓得何颙什么意思,那些人就是何进心里的刺,不管能不能拔掉,最起码要心里有数;王允原本想替马日磾隐瞒一下,此刻只能说出马日磾和赵商的名字。何颙笑道:“这才对,王越是幽州人,华佗是徐州人,只有马大人这样的关中人,才会晓得河东的秘密;大将军,看样子马大人当时的毛遂自荐,就是一个骗局。”
长史韩卓和马日磾是好友,不满地说:“何大人,讨论这些没用,就算马日磾站在这里,你猜得全对,我们又能如何;现在最关键的是答不答应皇上,郑玄肯定会放出风声,弄不好太后也会过问此事。”
何颙坚定地说:“当然不行。”
“理由。”
韩卓可是明白人,谁要说这五个人不够格,绝对会被人抽嘴巴,尤其在外人看来,除了郑泰,十贼中的四人都是降职处理,谁拦着,谁就是第十一贼;韩卓处在现在的位置,可以打听到方方面面的消息,晓得这场风波是怎么起来,袁绍、何颙下了很大的功夫。
现在刘辩认输了,何颙要是还不同意罢手,那么意味着这件事真的没完,就需要考虑袁绍的真实用心了。假如出现这样的局面,加上先前张津说刘辩没有与任何人商议就做了决定,足见刘辩的高明,猜到了某些人的用心。
韩卓忽然觉得,自己应该重视刘辩那边的力量,就像逢纪、郭图那两个大将军府的叛徒一样,半推半就地加入了刘辩的阵营,现在过得滋润得很,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的。何颙说出了一个理由:“我是担心大将军同意了,袁术等人还是会不上任,到时候打的是大将军的脸面。”
何进也担心这个,何进现在被刘辩与袁绍弄得心烦意燥,对于什么大将军的权威是真不在意,唯一希望的是自己不要背黑锅;假如这是刘辩和袁术等人商议好的,总不能自己去求着几个讨厌的家伙上任吧。
门口的校尉进来禀告:“太傅来了。”
袁隗来了,太好了,何进精神一振:“赶紧把太傅请进来,韩卓,替我迎接太傅。”
袁隗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朝何进施礼道:“大将军,我是为袁术来的,皇上有让他出任南阳太守受点磨炼的意思,我们还是要给皇上一点面子的。”
袁隗话说得漂亮,王谦等人只能沉默,南阳郡是东汉人口最多的一个郡,人口一度高达两百四十万,与整个幽州的人口差不多;就算是经过了多年战乱,现在人口依旧在一百万以上,占荆州人口的三分之一。磨练,说享福差不多,要是刘辩想让袁术磨炼,就应该是右北平、张掖那些边远的地方。
何进松了口气:“太傅,就怕袁术闹情绪。”
“他敢。”袁隗大包大揽:“大将军任命一到,我就是绑,也把袁术绑到南阳去。”
袁隗的保证让争议到此结束,连袁术都同意离开,估计反对的人就剩何苗;后来听说郑玄走了一圈车骑将军府和未央宫,车骑将军何苗自请出任汝南太守,被何太后一口答应,为此,何太后征调河东郡吏员徐晃、冀州军司马张合、并州盐铁官郭图前去汝南任职,协助何苗对付黄巾军。
袁绍看到调令一愣:“何颙,徐晃和张合是什么人?”
何颙慎重地说:“不好猜测,张合应该是军中的将领,徐晃一个吏员,难道是皇上在河东的人,那也不应该啊,大可以暗地里把这个人叫到洛阳来。皇上才去的河东,不会和董卓暗地里说好了什么吧,那个屠夫可也是皇上生意圈子里的人,反复无常。”
袁绍冷冷地说:“不急,这三个人都要到洛阳来,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郭图那个叛徒。”
许攸在一旁火上浇油:“袁绍,你就是对人太好了,这帮家伙不知道一个怕字;不过日后郭图肯定会后悔,只要你到时候别心软就行。还有,郭图的那个族弟郭嘉,鬼头鬼脑的。”
鬼头鬼脑的郭嘉正站在得意楼对面,郭嘉不过二十岁,长相确实不怎么耐看;郭嘉咽了一口口水,他在袁绍手下也就是一个跑腿的小喽啰,一个月也没有几个钱,来洛阳快两年了,得意楼这样的地方还一次都没来过,最解馋的一次,也就是在袁绍的府邸里参加酒宴。
昨天郭嘉回到自己的租屋,就遇到了荀彧派来的人,荀彧今天请他在得意楼吃饭;郭嘉明知道荀彧这家伙是故意的,有事情找个僻静的地方说,哪有大白天在热闹场所见面的?
只是荀彧是郭嘉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现在在刘辩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听说要出任上党太守;郭嘉猜测,荀彧是希望自己过去帮忙,所以考虑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决定来见见荀彧。
郭嘉走进得意楼,来到柜台前问:“荀彧来了没有?”
荀彧掌管刘辩在洛阳的生意,郭嘉相信酒楼的账房与伙计绝对知道;果然,伙计一脸堆笑:“您就是郭嘉先生吧,荀大人已经来了,在后面花园的雁北阁包间。”
郭嘉进入包间,荀彧正在自斟自饮;郭嘉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放下酒杯说:“还是跟着一个有钱的老板好啊,吃香的喝辣的;荀彧,你这是在向我炫富,还是打算害我?不知道现在多少人都盯着你和这座得意楼吗?”
“洛阳的风大,得意楼的生意没受影响啊,况且我也没打算今天让你回去。”荀彧给郭嘉倒了一杯酒说:“袁绍不是没钱,而是你郭嘉在他那里排不上号,有郭图的先例在前面,你几乎没有出头的机会。郭嘉,到我们这来吧,皇上对你可是器重无比。”
“对我器重,荀彧,你现在越来越会开玩笑了。”郭嘉没想到是刘辩要招揽自己,他不想做一个小人物,可是也没感觉自己可以平步青云;荀彧递过去一封信说:“这是皇上的亲笔信,郑玄先生带来的,我去上党以后,杨亮接替我的位置,你做杨亮的助手。”
这个开价确实不低,郭嘉难得地认真起来,把刘辩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信,郭嘉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安:“皇上的那些抱歉的话我就当是客气,只是从信上看,他似乎很熟悉我,你真的没有介绍过我?”
荀彧笑骂道:“我是那么糊涂的人,你不主动表示要投过来,还在袁绍手下混日子,我向皇上介绍什么?只是皇上似乎有自己的用人方式。”
郭嘉看了荀彧一眼,确定荀彧没有骗自己才说:“这和招揽你的过程很相似,那些传言看来是真的,皇上手里有名单,我们一个个都是名单上的人,包括这次被调到汝南的三个人。”
荀彧举起自己的酒杯说:“要是这样,皇上就不会缺人,你就更要珍惜眼前的机会。”
郭嘉正色问道:“天下真的会大乱吗?”
“你说呢?”荀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重地说:“要不然皇上会这么拼命,天子都在为一场战役奔波,想想看,是什么样的局面;郑玄跟我透了底,我们的这次任命,与并州一样,也是一次布局。”
郭嘉听完,只是喝酒吃菜,一直到酒足饭饱才说:“安排我去见皇上。”
荀彧假装发怒说:“不相信我的话?”
“怎么会,只是我要看看皇上是不是比袁绍强。”
袁绍,到现在依旧是很多人的偶像,也是很多人不得不承认的高峰,郭嘉是在担心这一切,实际上不是刘辩想到的,而是刘辩身边的人策划的,要是那样,刘辩的胜算还是不高。
荀彧微微一笑:“把这些酒喝了,我们傍晚出城。”
郭嘉给袁绍留了一封信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袁绍也没当做一回事,郭家连几面下注都不会,终究是三流的士族,没什么长远的眼光,走了就走了,没什么可惜的。
许攸倒是想说上几句郭嘉郭图的坏话,但是袁闳来了,许攸只能悻悻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袁闳难得地来到袁绍的府邸,袁闳复出后,虽然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动静,但是袁闳依旧过得是深居简出的生活,袁绍这边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袁绍清楚袁闳与六国的瓜葛,晓得这家伙绝不是走亲戚串门这么简单,把袁闳领到书房问:“什么事?”
袁闳摸摸自己的胡须说:“袁术和荀彧已经连夜走了,听说崔烈在明天出发,只有何苗会多耽搁几天;你没觉得奇怪吗?”
袁绍不屑地说:“汝南黄巾军猖獗,家族的产业大部分在南阳那边,袁术这是在朝着家主的道路上狂奔,要是不积极就奇怪了;荀彧下午才挖了我一个手下,应该是去给刘辩报喜。”
“谁?”袁闳有些好奇,荀彧在洛阳几个月没有动作,临走的时候来这么一下,什么人这么重要;袁绍有些好笑地说:“郭图的族弟,叫郭嘉,一个十八岁的小家伙,有点小聪明。”
哦,名不经传的人,袁闳转到正题:“刘辩是个聪明人,这次明摆着示弱,手段很高明;这些人一走,洛阳的重担就在你和何进的身上,要是出了岔子,你们是难咎其责。”
袁绍不以为然:“还能出什么岔子,只是郑泰有点蹊跷,他明明是何进的人,现在却偏向刘辩。”
袁闳摆摆手,坐下说:“你对郑泰还是没看透,他和卢植一样,都是忠于大汉的人。那么,刘辩的重要性就远远超过了何进,更何况,刘辩与何进也没有闹翻,这一次等于是刘辩秀了秀肌肉,然后就再退一步,郑泰无需二选一。”
袁绍恨恨地说:“可是张杨换成郑泰,刘辩滞留河内郡,让王匡和韩馥不能用尽全力,我在洛阳的实力无法加强。”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你既然能让张邈去陈留当太守,为什么不让王匡接替袁术原来的位置?至于韩馥,提醒你一句,人家已经是冀州牧,未必会买我们袁家的账,韩家也是颍川四家之一,谁知道有没有其他打算。”袁闳语气平静,让袁绍一下子醒悟过来:“你是说我的人不可靠?”
袁闳淡淡地说:“因为利益绑在一起的人,没有几个可靠的,除非你能不断给他们好处,为什么张温他们愿意跟着刘辩,就是并州之战证明了刘辩的眼光和能力,刘辩现在有钱,将来还会亲政,从长远的角度看,远不是你和何进可以比较的。”
袁绍并不笨,听出了袁闳的挑拨之意,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也感觉跟着刘辩没什么坏处。我懂,你是来敲打我的,不过说真的,你们六国给我的东西太少,况且,我也不适合去对付刘辩,其实你更适合。”
“是吗,袁绍,你越来越谦虚了,都让我看到了骄傲的影子。”
袁闳是笑着离开袁绍家的,他来其实就是为了试探袁绍,对于六国的行动到底察觉多少;袁闳与何颙、赵升都很清楚,袁绍自幼志向远大,对于做六国的爪牙不可能是一心一意的,更多的是一种互相利用。
因此,赵升这次来洛阳,也是瞒着袁绍的;到了三个人见面的地方,赵升对袁绍的态度并不奇怪,换做袁闳或者自己到了袁绍的那个地步,也会有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考虑,赵升只在意一件事:“洛阳的城门没问题吧?”
袁闳望着一钩明月,意味深长地说:“要是你的人不到,那天晚上就是你我的忌日。”
擅自打开城门,结果外面没有援军,那些想要荣华富贵的家伙转眼要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怎么可能不说出袁闳等人;就算能逃走,那也是大汉的反贼,袁闳完全能想到袁家的态度,百分之百的大义灭亲。赵升笑道:“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我负责并州军,袁闳负责城门,何颙你负责看住袁绍。”
何颙好奇地问:“何进呢?”
“交给王允。”
王允,何颙真的是一惊,王允一度被张让等人追杀,是何进帮助王允咸鱼翻身,然后重用王允;郑泰去了并州后,王允几乎替代了郑泰的作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何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何颙试探着问:“王允是我们的人?”
赵升摇头:“不是,貂蝉是我们的人,貂蝉说服了王允。”
袁闳一下子激动起来:“就是你让我卖给王允的那个女孩?”
“嗯。”赵升平静地说:“貂蝉是他们训练出来的,很小的时候就安排在丹阳子身边,可惜终南派没有打出名声;所以上面就让貂蝉换一个地方,正好王允回洛阳了,一个吃够了苦的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些补偿,貂蝉的出现正符合王允的需求。”
袁闳不敢置信地问:“王允这么好色?”
赵升笑道:“你也这么八卦,王允是个实实在在的正人君子,只是野心太大,兴许是多年流亡的生活让他心有余悸,就像经过荒年的人喜欢储存粮食一样,王允不允许任何一个小错误毁了他的仕途,包括他的几个儿子。可是王盖、王景与貂蝉年纪相仿,貂蝉长得还可以,两人都先后向王允要貂蝉。”
袁闳差点要驳斥赵升,貂蝉长得不是还可以,而是有祸害人的本钱;王盖、王景兄弟还不都是受了貂蝉的诱惑,在貂蝉故意挑拨的情况下,王允也必定是左右为难。
赵升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王允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和那个人人敬仰的位置,王允怕貂蝉继续引诱他的儿子王盖、王景,就决定把貂蝉送给吕布;英雄美人,确实不错。
只是王允没想到,他的这个想法也是在貂蝉的暗示下产生的,就在王允让貂蝉和吕布见了一后,我们的一个人出面替丁原提亲,王允和丁原都是何进的心腹,出面的人面子够大,这样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吕布那样的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以为丁原是故意羞辱自己;我给吕布送去了足够多的金银财宝,还有西域的血汗马,吕布答应了我们。只不过吕布以为我是董卓的人,王允以为貂蝉是袁绍的人。”
袁闳和何颙背后直冒冷汗,这一步步说起来简单,真要像现在这样做得严丝合缝,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袁闳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个替丁原提亲的人是谁?”
赵升不以为然地说:“班鱼传,当初王允逃出洛阳的时候,是班鱼传出了死力,为了这份救命之恩,王允才牺牲貂蝉的幸福和对吕布失信;不过王允也是老狐狸,他对吕布说了,他是在班鱼传和丁原的威逼下无奈答应的。”
何颙长叹一声:“就凭这个,未必能让吕布杀了丁原。”
谁不知道丁原和吕布情同父子,丁原也是吕布在仕途上的贵人,就靠美色能让吕布走出这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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