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丁宫唯恐蔡邕毛遂自荐,又跑去晋阳,急忙说道:“蔡大人说得有理,臣推荐将作大匠吴循担任副使;至于并州商号退出的事,不如等皇上回到洛阳再行商议。”
何太后看看何进:“大将军的意思呢?”
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何进还能怎么办?何进一咬牙:“就按各位大人的建议,以伏完、吴循作为正副使,前去迎接皇上,还望太后亲书一封,说明现在洛阳有很多事急需皇上回来商议。。”
让何太后写信是韩卓的主意,大汉讲究一个孝字,这样一来,刘辩多少应该有些顾忌;何太后不在乎这些,欣慰地说:“有大将军和各位,真的是朝廷之福,本宫散朝后就写。”
何进试探着问道:“太后,胡毋班出任京兆尹一事?”
“准了。”
盖勋已经不可能从并州回来,经过各方协调,最终舍弃了士孙瑞、种劭,选中胡毋班,只是这个任命一直被何太后拦着,没有别的原因,胡毋班属于那种不买何太后账的人;今天何太后心情好答应了,让何进也有点安慰。
散朝后,伏完回到府中,有点闷闷不乐,阳安长公主刘华问道:“你在朝堂上遇到事了?”
阳安长公主刘华是汉桓帝长女,名义上是刘辩的姑姑,伏完苦笑道:“还不是皇上屡屡有惊人之举,让朝中的各位大臣心里打鼓,连续两次派人,都没有把皇上迎回洛阳,这次让我和吴循去。”
“好啊,好啊。”刘华高兴地说:“你去了正好和皇上说,多调点货给我,至于皇上回不回来,你别操心;皇上和杨奇、卢植、马日磾,哪一个不比你聪明,带上德儿、雅儿,就当是去散散心。”
刘华和伏完一共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五个儿子分别是伏德、伏雅、伏均、伏尊、伏朗,女儿叫伏寿;伏完最小的儿子伏典是小妾所生,庶子。现在伏德十七岁、伏雅十五岁,正是需要长见识的时候。
刘华很清楚,桓灵两帝其实都是弱势皇帝,被大将军和宦官轮流控制朝政,致死翻不了身;刘辩绝对是个异数,最起码现在还没有亲政,已经网络了一大批手下,看架势也比自己的父亲和假哥哥强了太多。
伏完还是一脸苦相:“皇上的生意真的那么好?”
刘华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啊,荀彧还真是好手,荀彧以筹集粮食为名,荆州扬州的水稻、关中的高粱、河北的小麦都源源不断地送过来,那些商人聪明的狠,顺便运来了丝绢、瓷器。
现在七柳丘的纸张已经销往三十多个城市,七柳丘的白酒、黄酒是权贵们喜欢的东西,加上晋阳送来的肥皂,辽东送来的马匹、皮毛,孟佗从凉州那边弄来的葡萄酒和玉器,每天等着拿货的人挤满了七柳丘门前的那条街。
前天简雍才安排开了一个家具铺,里面的八仙桌、太师椅、大理石面茶几、各种各样的床,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大约有上百个品种,听简雍说,全是我那侄子自己想出来的格式。”
“家具不是能仿制吗?”伏完说完,就在刘华嘲弄的目光中抓了抓头:“皇帝设计的东西谁敢仿制?”
伏完没想到的是,自己又想错了,刘华调侃着说:“所以你成为不了商人,皇上的点子多正啊,哪像你猪脑子一个,家具铺叫什么名字知道吗?镶金坊,每件家具都在两处打上镶金坊的标记,蔡邕亲笔所书,西园里送出来的木材,说是卖的费用买粮食送到并州。
不过那些木料还真的是从西园的那条街上拆的,听说太后同意了皇上的想法,荀彧就直接拆了街两边的建筑物,给简雍做家具,后面还准备拆掉西园的几个不用的偏殿;皇上规定,一个月每种金镶玉的家具就卖三套,每一件家具都价格不菲,我拿了一套九件的,花了一百两足金。”
伏完傻了眼,他自然晓得金镶玉是什么意思,传国玉玺据说是秦代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蓝田玉镌刻而成,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王莽篡汉,孝元皇太后怒摔玉玺,摔破玉玺一角,王莽只能令工匠用黄金补缺口。
金镶玉是传国玉玺一个只可意会的代称,当今天下只有刘辩敢用,就是大将军何进也不敢沾边;同样的道理,其他人能模仿镶金坊家具的款式,但是绝不敢打上镶金坊的标记,那么被人一看就是假的。
一般小户人家或许无所谓,反正就是图个乐子,真正的权贵豪门谁能丢这个脸,只能去镶金坊买真货,再贵也要买,西园的木料啊;伏完在心里给刘辩点了一个赞,刘辩和他的一帮手下算是把客户的心思琢磨到家了。伏完问道:“那家具真的那么好?”
刘华叹口气说:“简雍推出一个活动,每个月举行一次抽奖,只有买到一百两足金的客户才可以参加,这个月的奖品是蔡邕亲手写的《凤求凰》和一件四尺高的红珊瑚;那红珊瑚是皇上房间里的,虽然不算特别高大,但是色泽纯,真的跟火一样。我就是贪小便宜,才凑够了一百金的货物。”
伏完哭笑不得:“还带这么玩的,我真希望皇上在执政方面也有这样的天赋,那才是大汉和百姓的福分。”
这话要是刘辩听到,肯定认真地告诉这个姑父,福分是每个人自带的,别人给予不了。
晋阳行宫后面,新建的二层小木楼中,简朴的书房里,刘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合上杨奇写的方案,意味深长的笑了;对于面前的老人,刘辩心头有种由衷的敬意,这是自己穿越以来最有力的一根支柱,对于自己的帮助也是毫无保留,为自己写了洛阳局面的分析策。
刘辩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唇,问道:“老师,你对臧洪和陈宫怎么看的?”
臧洪总算来了,这家伙竟然是在并州绕了一圈才来见自己这个皇帝,并且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和臧洪一起到晋阳的是陈宫。刘辩早知道陈宫这次随着张邈一起出征,但是丝毫没有特意去招揽的念头,主要认为陈宫是个怪人,在以利益为主的混乱时代,还做着别人看不到的梦。
在刘辩的记忆中,陈宫是帮助曹操获得兖州的功臣,但是后来又反对曹操,至死不渝;这样的人品值得让人尊重,可是陈宫最后选择的人是吕布,不要说刘辩,也是陈宫最让人意外的地方,占据徐州的刘备和占据淮南的袁术,难道不比吕布那个丧家之犬强?
刘辩刻意地去了解过一下陈宫和张邈的情况,能差点逼死曹操的人,刘辩不会忽视他们的实力影响力。张邈几乎贯穿了大汉的朝堂、江湖、士族等所有的圈子,传奇是绝对的,口碑也不错,反而是陈宫,信息量很少,最多也就知道是个名士。
杨奇虽然不晓得后面那些军阀混战的场面,但还是给刘辩提供了点意见:“你单独见臧洪就可以了,让戏志才去见陈宫,他们在并州之战中就是熟人;陈宫再傲,也不可能不给戏志才脸面,等弄清楚两人的用心再说。”
刘辩连连,笑着说:“老师说得对,就按这个办吧。”
“当然,不能让人等得太久,要显得重视这些名士,我去找郑玄,再把这个方案演练一下。”杨奇说完,收回自己的方案就去找郑玄了,刘辩让郝昭把臧洪请了进来;看到刘辩单独请自己一个人,臧洪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臧洪明白,这种接见的次序肯定是刘辩和其他人商量好的,毕竟自己是刘辩专门请来的,而陈宫是自己跑来的;臧洪在刘辩侧面坐下后问:“皇上是有什么任务给我?否则会让陈宫误会的。”
刘辩笑笑说:“陈宫的才能没有问题,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我现在就是一个生意人,不想让洛阳的人以为我要改变主意,或许你能给我说说陈宫,他家做什么生意的。”
生意人?自己可是抱着辅佐君王的心思来的,而不是来当走狗挣钱的。这一刻,臧洪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刘辩无情的践踏,有种淤血在胸口上升的激愤,咬着牙说:“皇上,你不会是让我来做生意的吧?”
刘辩依旧带着笑意说:“主要是你来迟了,原本我是想让你负责汾阳邑的,可是张温在你前面到了;现在的话,就是并州商号缺一个大掌柜,坐镇并州,专门负责为护匈奴军和西园军转运物资。”
刘辩的笑意让臧洪很不舒服,但是这件事怪不了刘辩,是自己年轻气盛非要看一遍并州不可;而张温那样的资格,更不是臧洪可以比的。臧洪心头流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对于刘辩在并州做的一切,他是认同的,要不然也不会拉着陈宫过来。
臧洪也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并州,可是……?做大掌柜丢脸啊,臧洪不担心自己的吃饭问题,原本就是打算辞官回家的,就算想当官,像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能谋求一个不错的职位。
走的念头一出现,似乎就再也无法挥去,臧洪正视着刘辩;刘辩警觉地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中竟然有着明晃晃的决然,刘辩有点紧张:“臧洪,不愿意,觉得大掌柜不是官?”
刘辩的话,不过是想给臧洪一个台阶下,自己好歹是一个皇帝,臧洪你要是懂事的话,就应该迁就一下皇帝。可刘辩没想到,臧洪的眼神反而更加决然,语气有了一丝让刘辩哭笑不得的悲壮:“皇上,我……我想并州已经不需要我,论转运物资决胜千里……你手下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
“想走?”刘辩的心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稳:“认为洛阳乱了以后更有机会?”
臧洪不觉一怔,这正是臧洪辞官的原因;在臧洪的心里,并没有看中何进,有着绝对的实力,对内摆不平洛阳的权贵,对外奈何不了董卓、皇甫嵩等人。不过臧洪也明白,如果换做他,面对袁家这样的巨擘,未必能比何进做得更好。
但是大汉的名士从来不惧皇帝,臧洪随即把心态放端正说:“皇上,你也晓得洛阳会乱,为什么还滞留晋阳?你应该回去,向太后和大将军要求亲政,你比大将军更合适掌控局面。”
臧洪说完,偷偷地打量刘辩,刘辩皱眉道:“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言而无信?”
臧洪抿着嘴唇,很想骂上刘辩两句,大汉都危在旦夕,你一个皇帝还执拗着讲什么诚信?只是臧洪不敢,臧洪斟酌着说:“皇上,陈宫似乎早就料到了你的想法,他挺懂你的,也需要一个展现的舞台,等会可以听听他的想法。”
刘辩似乎没在意臧洪异样的表情,接过话茬说:“陈宫不是你,陈宫不需要磨砺,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而我这里需要妥协,跟方方面面的人妥协,有底线的妥协。”
刘辩没有把话说透了,臧洪已经反应过来,失笑道:“就像对大将军,对袁术?陈宫说过这些事,我还嘲笑他,现在看,是我错了;只是皇上,你打算妥协到什么时候?”
刘辩抱着双手,看着臧洪说:“陈宫就是眼睛毒!妥协到大家都厌倦了这个游戏。”
臧洪相信了刘辩说的话,有资格把天下大势看成游戏的能有几个人?刘辩恰恰是有其中之一;此时此刻,臧洪心里是百味陈杂。刘辩没有催臧洪,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让臧洪自己拿主意。
让刘辩意想不到的是,臧洪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皇上没打算给并州免赋税吗?”
刘辩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免赋税?”
臧洪顿时傻眼了,免赋税才是一贯的做法,每逢战乱灾荒,朝廷都会免掉那些地方一年甚至三五年的赋税,一方面显示朝廷的爱护,一方面是为了让那些地方能迅速恢复到原来的生活生产水平。臧洪傻眼的不是刘辩的疑惑,而是刘辩身边这么多高明人士,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向刘辩提这个建议?
臧洪小心翼翼地说:“百姓疲惫,需要休养生息。”
刘辩摇头说:“在并州这是卢植的事,在洛阳这是大将军的事,况且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受苦的主要是最下面的老百姓,还不如从外地运来粮食和物资,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你要是做了大掌柜,就可以完成这个心愿。”
臧洪顿时就明白自己和刘辩的差别了,刘辩在乎的是百姓是那些底层的百姓,自己看重的当地大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臧洪能预测到后面的争斗与血腥,无奈地说:“皇上,臣惭愧,只是臣的很多观念跟不上皇上,实在无法任职。”
刘辩看出了臧洪的真诚,微微颔首说:“没关系,行宫的大门始终向你开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
臧洪带着疑惑和风骨走了,可是陈宫没有离开,坚持要见刘辩;刘辩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奇怪,这家伙凭的是什么,当真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是泥捏的?还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华佗穿着一件崭新的皮袍,推开了房门进来,发现刘辩一个人坐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说什么,好奇地问:“皇上,想什么呢?”
“你听说过张邈和陈宫吗?”刘辩猛然想起,华佗也在江湖上混过几年,或许知道一些状况;华佗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张邈和陈宫似乎是一个圈子的,张邈的名声足够大,但是张邈一开始没做官;而陈宫不同,做过县令,做过州里郡里的差事,听说,张邈逃到东郡、陈留的时候,还需要陈宫帮忙遮掩。”
“这么牛?”刘辩瞪大眼珠子,简直不敢相信,陈宫要是这样,和罗大师笔下的那个硬汉就完全不一样,在刘辩的想象中,陈宫目前更像是还没有上梁山的宋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些关于陈宫的描述反而变得合理,陈宫恐怕也是认为自己有资格角逐天下,才会选择毕竟张邈、吕布那样的人做老大,然后不断挑唆两人对盟友下手,为的就是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因此,兵败后也不屑于投降曹操。可事实真的如自己所想吗?
刘辩拿起面前的一块麦芽糖,正要放入嘴中,惊讶地发现华佗不像往常一样随意,新皮袍穿在身上确实显得煞有介事。刘辩不解地问:“华佗,这可不像是你,今天有点反常!”
华佗笑笑,用商量的口气说:“医院开始筹备了,我要有个山长的样子。”
刘辩只能哀叹,有些东西深入人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改的,即便是华佗这样的高人,心目中还是喜欢士族炫耀的那些东西;看刘辩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会儿,华佗谨小慎微地加了一句:“当然,我只是过过瘾,山长肯定是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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