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谦走过去,轻声问道:“不过...在下还是很好奇,姑娘你,纵然怀疑那女郎是下毒元凶,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证,怎么能一下子便看清了她的面目?”
华岁重新闭上双眼,调息停顿许久才道:“她少年时,便十分欢喜我家殿下。从前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当时,我与她乃是同吃同住、极为要好的姐妹,我认为她喜欢殿下也无伤大雅,便没有多管。直到今时今日我才明白,原来...当年殿下没有将她带走的缘由,正是因他看出了黛卿的心思。”
华岁长叹一口气:“细想想儿时的种种,她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殿下面前邀功献宠,就连当初在水深火热中救下我的一条命,也是为了让殿下高看她一眼。说起来...也是可笑。这样的手段,在淮王府内明明四处可见,可偏偏我中了计,中了她的苦情计,这么多年以为她真是个善良可靠之人。”
年谦凝眸,为华岁同情,见她一副神伤的模样,便轻声细语道:“华姑娘,你如今看清了她,也算是一桩好事。日后也不必为她所蒙蔽,再受她的利用不经意间做出自己后悔之事。”
华岁深深呼吸,点了点沉重的脑袋,努力扬起一丝微笑道:“医师说得对。”
她又道:“只是...方才,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怕是已经让她察觉到了什么,恐怕日后想要抓她现形,会难上加难...”
年谦却一脸平静道:“此事不着急,即便她发觉了什么也不要紧。”
华岁:“不要紧?万一她...提前离开淮王府避祸怎么办?”
年谦:“你以为她能这么容易离开淮王府么?若王妃中毒之事东窗事发,她必然是淮王后推出来背锅之人。不论是淮王后还是薛夫人,都不可能让她离开。”
“只是有一件事情,需得尽早防范。”
华岁听着,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道:“年医师的意思是?”
年谦继续说道:“我猜那黛卿应该想不到我们已经查出王妃中毒之事。因为此毒乃是江湖秘药,世间之人就算花费重金也未必能求得小小一包,且药性极为隐秘,毒发之后也似入病强症,看不出中毒之状。所以不论是淮王后还是那位黛卿姑娘,恐怕都认为此毒不易察觉。王妃纵然病倒,可她们肯定还会继续想办法戕害于她。”
华岁心中略微一惊,一阵森寒涌上全身:“王妃已经被她们害成这般模样,她们还不肯罢手么?”
年谦冷笑道:“恐怕,她们要将王妃折磨的奄奄一息后,才肯罢休。所以,我们需得想些办法,抢先一步阻止她们的恶行,护佑王妃周全。”
“年医师,您说说看,我们该如何去做?”
年谦转头望向屏风,低声轻语道:“从今日起,王妃闭门谢客。我会想办法将我们的人全数调入落庭轩中,安排在厢房附近,盯着殷平等人的动作,以免他们在我们的饭食之中动什么手脚。”
“这...”华岁面露犹豫之色,一脸为难道:“年医师,落庭轩乃是淮王赐予淮王后独居之地,连薛夫人都不能随意调动小厮仆婢。恐怕,我们不能随意将我们的人调过来。”
“自然,光靠你我决计不能。可若是淮王的命令,想必淮王后也无法拒绝。”
华岁疑惑道:“淮王?”
年谦点头:“是。淮王?”
“年医师要怎么请动淮王?他可是盼着咱们主子出事的人呐!”
“他确实如淮王后一样,巴不得王妃生不如死。可王妃的母家却也并非弱小之辈。江氏受陛下之宠爱,才得以在京中立足,纵然淮王不怕江氏,也总得顾忌着陛下的面子。幸而,王妃入住淮王府前,曾经手持陛下亲手所写的一封敬告书,若我们拿着此书去找淮王,不怕他不松口将我们的人放进来。”
华岁惊讶道:“陛下竟然给了王妃三道圣书?”
年谦嗯了一声道:“此事旁人不知,你侍奉王妃,终有一日会知晓,我才会告诉你,切记莫要在外宣扬。”
华岁认真严肃道:“我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决计不会告诉外人。”
“此封敬告书在我手中放着,为的就是这一天。若我们能成功将自己的人调入落庭轩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只是有一点,华姑娘你要清楚。黛卿此人,既然出手残害王妃,我便不会放过她。
日后定会将她提去睿王殿下面前请罪,只是如此一来,她恐怕性命难保。我提前同你说,是想要你心里有个准备,我绝不会对她手软。”
年谦语气坚决,眸眼之间皆是憎恶。
华岁默默的颤了颤肩头,沉寂片刻,深呼一口气道:“她犯了错,就该受罚。她利用我毒害王妃时,就已经我与她的姐妹情谊抛却了。即是如此,从今往后,她同我便再无任何关系。年医师且放心,我绝不会阻挠你抓她去向大王复命。”
年谦答:“华姑娘心中既然有数,我便也放心了。”
说罢,华岁自觉地前往暖阁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梳洗了一番,将身上那股幽香彻底驱除,才敢出来。她与年谦一同朝屏风内行去,眼瞧着榻上昏睡的人,心里总是没有底气,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王妃她...服用了你调配的药,真的能醒么?”
年谦不敢肯定的回答,只好道:“且要守上一晚才能知道结果。若明日王妃不能醒来,我便要重新调配草药,若后日在不能醒来,我便要拿着宫里的庚帖去请太医来诊治了。”
“拿着庚帖找太医?这件事,简直比让我们的人调入落庭轩还要难...”
“确实如此,且不说淮王后允不允准我们出府,就算出府,恐怕也不能顺利请到太医。故此,我们只能盼着王妃能熬过今晚,顺利醒来。”
华岁皱紧了眉头,心伤神伤,愧疚不已,总觉得此事是她的过错,若她再仔细一点,小心一点,或许就不会让黛卿得逞,叫睿王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夜幕垂降,月色浓稠,厚厚的铺在院落的树群上。东风在冷夜里一吹,吹去了漫天遍布的乌云,留下月盘独自闪耀。
夜色这般美,年谦与华岁却不敢离开厢房半步,守着江呈佳,期盼明日的晨光带来希望。
男郎与女郎跪在榻旁的蒲团上一动不动,到了后半夜,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浮光一过,他们二人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瞧见原本在榻上昏迷沉睡着的江呈佳,此时此刻竟睁着双眼盯着他们看。
那女郎虽然脸色惨白吓人,却总算睁开了眼睛。经过一遭病重,她原本明亮的眸子中,被折去许多光芒,显得有些暗沉失落。
江呈佳舔了舔唇,虚弱乏力的说道:“年谦?你怎么来了落庭轩?”
年谦见她醒来,已然感动万分,心中一阵难过道:“是华姑娘闯破淮王后的禁制,硬生生将属下带了进来。”
华岁在旁垂泪,哽咽着低下了头。
江呈佳眼见她这般情态,忍不住问道:“好端端,为何哭起来了?”
华岁啜泣着说道:“王妃殿下,都怪奴婢不够仔细,才让您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江呈佳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捂着发晕的额头,轻声道:“本宫到底怎么了?本宫只记得自己失了意识,其余便再也不知。”
年谦小心翼翼答道:“王妃,您中毒了。”
江呈佳眸光一惊,捂着发痛的腹部,喘息道:“本宫中毒了?”
她缓了一缓,很快接受了此事,于是询问道:“本宫所中何毒?竟如此厉害?让本宫没有丝毫察觉?”
年谦答:“此乃一种江湖秘药,专门针对身怀内功之人。”
江呈佳变了变脸色,冷下眸光,捏了捏发酸的鼻梁道:“淮王后真是想尽办法对付我,眼瞧着她奈何不了我,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看来她当真是恨极了我。”
“本宫昏迷了多久?”
年谦:“约莫一天一夜,幸而,华岁及时将属下带来厢房,为您诊断出了此毒。否则若晚上一天,后果便不堪设想。”
江呈佳略略点了点头,赞声称道:“阿岁,你做的好。”
她又问:“既然查出本宫中毒,那么...中毒之人是否已经查出?”
华岁在旁小声哭泣着,听见女郎这么问,便立即答道:“已有些眉目了。奴婢几乎可以确定何人是凶手,只不过...那幕后主使之人...”
江呈佳微微扯动唇角,淡淡道:“毋庸置疑,不外乎就是淮王后以及与她同流合污的薛夫人。”
华岁低下眸应了一声:“是。”
“本宫本还想留一些余地,既然她们如此不留情面,那本宫也不必手下留情了。那下毒元凶,你们可有十成把握确定?”
华岁始终低着头,没敢看江呈佳,听着她的问话,只小心答道:“年谦医师已经证实,这毒就是奴婢口中之人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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