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幽蓝的月色铺在因打斗而飞舞着漫天花瓣的菊园中,生出仙境的意曲,曼妙华丽。
铺天盖地的秋菊之香,令人心旷神怡。
盛开的秋菊丛中,两名武功高强的黑衣客很快在邓府一众侍卫中凸显而出。他们非常轻松的强压住董道夫的气焰,步步紧逼,短刃与长剑交加,让四五名飞身扑来的护卫皆受擦伤。
待他们二人脱离了众人的围攻,凌波微退,朝府内荷花湖方向逃去时,又扭打在了一起。两人武功不分伯仲,难分高下,扭打之间,出手皆是必杀之技。不论阴冷放寒的短刃还是削贴如泥的长剑,皆冲着对方的要害而去,然则二人脚步几乎同时转退,灵敏的避开了对面的杀机。
董道夫再带着护卫追上去时,恰好看见这场景,心下再次迷惑,想不通这两名黑衣客既然能一致合力对付他们,为何眼下又要缠斗至此,打得难舍难分?
他身边的护卫脚下箭步齐发,就要冲上去再次将黑衣客困住,董道夫却大掌一挥,制止了他们,带着一众军汉停在了荷花湖旁。
“董大人?我们不上去吗?”一名护卫眼看这二人渐行渐远,眼露焦灼之色,双腿已如弦弓,时刻准备冲上去。
董道夫眸光暗沉,低压着嗓子说道:“这二人并非一路人,且看他们河蚌相争,武打之际总会有疲倦之时,抓准那个时刻,将他二人拿下即可。”
护卫点头,退到他身后,眸光一直追随那两抹扭打在半空中的身影,一刻不肯放松。
董道夫仔细观察这二人的身法,逐渐看出了些猫腻。
两人出招的路数虽然有些相似,可各自擅长的却不一样。那名拿着短刃的黑衣客身手十分敏捷,尤擅轻功,注重前倾突袭。而拿着长剑的黑衣客则擅长远攻,尤其那凌厉狠辣的扫堂腿,最能出人不意。倒像是两名师从同门的兄弟,各自占有优势。
他心中更不解了些。
如此相似的武功身法,他们二人定然出师一处,,怎么如今却扭打的这般凶狠?
董道夫自然不知其中缘由。
拿着短刃的黑衣客却很清楚,此刻与自己扭打的人究竟是谁。
因而他出手之际,总留些分寸,不至于伤害到对面的黑衣人。
然则,这举着长剑的黑衣客却仿佛懒得再继续打下去,最后一招游龙探水后,迅速收了剑光,脚一蹬,朝府邸观览园的方向飞腾而去。
持短刃的黑衣客一时没有抓住,旋身一转想要挡住他离开的脚步,却见对面那黑衣客却掏出了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短镖,狠厉而果断的朝持短刃的黑衣客飞去,快准狠的刺入他的胸膛、肩胛以及腰侧。
刹那间,两人都愣神互望,使出飞镖的黑衣客似乎没料到对面人不躲,而持短刃的黑衣客则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对他下了杀手。
那名持短刃的黑衣客因伤势败下阵来,无法再阻止另一名黑衣客的脚步,眼睁睁看着他从高大冲天的苍树上一跃而下,跳到观览园中消失了踪影。
董道夫大惊,他没打算放过任何一名黑衣客,眼见另一个人溜走,便心急如焚的让身后侍卫去追。而他则冲上前,与那持着短刃的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那把寒光幽幽的短刃,在夜色下无比闪耀。
董道夫扑上前,一眼看到了短刃把柄上镶着的幽蓝宝石。
记忆的瞬间刺激,他立刻对上那蒙面黑衣客的双眸,正邪不分的星目,上扬的眼角弧度。这双熟悉的眼睛,正是他昨日夜里追丢了的那名贼人。
他竟还有胆量夜闯都护府?
董道夫心底那股被人击败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抽出腰间银剑,朝此人不留余地的袭去。
此黑衣客已受了伤,忍痛拔出插在左胸、肩胛以及腰侧的冰冷飞刀,咬牙克制伤痛时,已无法完全避开董道夫的袭击。于是,右肩的黑衣被划破,露出雪白的里衣,逐渐染上一层血腥,在冰冰凉的寒月下显得格外妖娆。
他吃痛闷哼,捂着肩头的伤,双目血红,似暴怒、似悲伤。
纵然这人受伤,但他灵活的身姿也让董道夫始终无法得手将他抓住。
黑衣客咬牙,连连退至荷花湖边,在走投无路之际,猛地屏住呼吸,跳入了这一条与府外长河相接的湖水中,褪去身上一层夜行衣,坠入沉沉湖底,消失了踪影。
董道夫面目狰狞,即刻想要跳湖去追,却被赶来的邓情拦住了脚步。
“董道夫,你不会水,别因一个小小刺客丢了自己的命!”
邓情呵斥道。
董道夫握紧双拳,目光冷冷等着被惊起一阵涟漪波澜,又转而慢慢恢复宁静的荷花湖,目光如鹰般犀利:“主公,此人便是昨夜我在西街民巷跟丢了的男人。他身边另有同伙,将我打晕,才能逃出我的追捕。如今竟敢如此大胆的夜闯都护府,不除不可呀!”
邓情抓住他的双腕,逼迫他冷静:“你清醒点,冷静想一想。今日,我已将府邸再加一层防范。府外皆是精兵,连一只老鼠都爬不进来,这两名黑衣客又怎么能入内?”
董道夫暗沉的眸子亮起星光,问:“主公的意思是?这两名黑衣客皆是如今都护府内的人?”
邓情应道:“不错。”
董道夫似乎想起了什么,遂向邓情恭敬一拜道:“属下立即去查。”
他疾步转身离开,邓情盯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去通知百卫冕,守着长河下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护卫应诺,拱手抱拳,遂小跑离开荷花湖。
邓情冷眸微眯,心下寒意四起。
被凉风吹动的荷花湖面,光秃秃枯黄的荷叶枝立在中央,被无情的夜色笼罩,显出一片衰败之景。
堕入荷花湖中的黑衣客忍着身体四处涌血剧痛的伤口,费劲儿的在湖中游着。这片湖,不仅连着都护府外,边城境内的长河,更与府邸上的连贯西北的溪水相连。
他费尽力气游到邓府宅邸上贯穿西北的那座红桥下,躲过上头匆匆巡查的侍卫,双腿双手勾着红桥底部的雕栏,费尽的扯开衣裳,发着抖喘了口气。
待桥上渐渐没了动静,他才钻出桥洞,趟着水,非常吃力的爬上岸。
此刻,他脸上假面具因沾水而脱落,露出本来的面貌——这张惨白无血色的英俊面容,此刻咬紧牙关,痛不欲生。
眼下,他如此伤势,想要绕道回到自己的厢房,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邓情已察觉黑衣客就来自府邸,并非外贼入侵,若他不能回到厢房,便会被人所疑。
他躲在苍石观山后的小洞里。在寒冷的秋夜中瑟瑟发抖,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湿透了的里衣冰凉的贴在他的身上,刺激着他每一处经脉。
脑袋沉重无比,失去了力量支撑。但他仍咬着下唇,妄图用痛意逼迫自己清醒,然则胸腔、肩头、肩胛、腰侧的伤口却带来更为剧烈的、刀割般的痛感。
他抓住假山洞中突出的石块,逼着自己站起来,然后穿过林径小路,匍匐前进,向小楼亭的方向费劲爬去。
已是夜半,熄了大半灯火的都护府上,重新嘈杂起来,仆人、侍卫杂乱的涌在后园中。
董道夫带着人正一间一间的查厢房,对人数。
外头轰隆隆的声响吵醒了已酣睡许久的江呈佳。
她蹙起漂亮的眉心,起身,点燃床边的灯盏,修长双腿落地,朝合扇木门走去,轻轻推开一条缝,查探外面的状况。
小楼台的对面,看守着她的护卫只剩下两名,他们相互附耳交谈,脸色十分凝重。
江呈佳沉下眸光,推开屋门,朝离小楼台四五米远的两名护卫喊了一句:“护卫大哥,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半夜突然吵闹起来?”
那两名护卫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娇柔呼唤,登时一僵,转头看去,便见小楼亭的前宽台上,立着一位穿着单薄,身姿妙曼的女郎,此刻正朝他们望来。
护卫答话:“邵雁姑娘莫慌,府上出了内贼打探机密,此刻董大人正带着人搜查呢!”
江呈佳心中略微一惊,额前突突跳了起来,又接着问道:“内贼?竟有内贼?都护将军如何?他可有受伤?”
护卫听之,换上笑容微微道:“姑娘不必担忧,将军身边高手如云,不会受伤的。”
江呈佳假装松了口气道:“将军没受伤便好。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护卫对视一笑道:“姑娘,您不过一介舞姬,帮不上忙的。您放心,那内贼受了伤,只需上下搜查府邸,很快便能找出人来的。邵雁姑娘,您安心歇息吧。”
江呈佳点头,柔柔弱弱的说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二位护卫大哥了。”
她又站在前宽台上张望了许久,左顾右盼,满心担忧的回了楼亭厢房里。
两名看守他的护卫互相叹一声:这邵雁姑娘对他们将军还真是芳心暗许、用情颇深,如此忧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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