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拽着崖壁上事先放下去的粗绳,紧紧贴着崖壁,双脚蹬着断崖上突出的一块石头,听到吕寻的低声呼唤,便回应道:“吕将军!我在。”
崖下传来月牙的回音,吕寻松了一口气,遂与身边三四个精督卫合力拽着粗绳,将月牙拉了上来。
下头的小少年上来的第一句话便问:“吕将军,方才的戏码...淮王的探子可信了?”
吕寻顿了顿,朝探子离去的方向探望了一眼,深呼一口气道:“想来...应该是信了的。这断崖不是很高,主公前两日便已命人从乱葬岗中拖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身出来,伪装成从崖下坠下的模样,划花了那人的脸,又换上了陈旭的衣饰,放在这座山崖之下。而你方才又跳的那么逼真,想来此事办妥了。”
月牙点点头,撕去黏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头细汗的喘了喘,遂褪去陈旭常穿的外衣,接过吕寻递来的精督卫戎装迅速换上。
一行人,便照着山崖通向平原的另一条小路偷偷溜了下去。
临贺治所,宁铮与宁南清的车队抵达了驿馆。那临贺驿馆的馆首还未曾摆开最盛大的席面招待淮王父子二人,便见他们匆匆放下行装出了门。
宁铮自驿馆离开时,那一张阴沉沉的脸,吓得馆首腿软。
宁南清在一旁劝着,范离默不作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一旁,不敢出声。一行四五十人气势汹汹朝指挥府压去。
宁南忧自匆匆来报的小厮口中得知宁铮一行人已朝指挥府这边来了,心中略升起一股寒意,他于正厅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做足了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当宁铮等人踏上指挥府的台阶,粗鲁无礼的敲响了那扇破旧不堪的大门时,他突然睁开双眼,双目沾满红色血丝,两眼呈充血状态,面色也苍白了两分,看上去十分疲惫仓促。
门房来不及至前厅禀报,宁铮便带着宁南清往前厅冲了进来。
瞧着庭院前,朝自己怒气冲冲奔过来的熟悉身影,宁南忧起了身,故作惊诧慌乱的模样迎了上去。
“父亲?您怎得来了?”他诧异的问道。
宁铮冷眸横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来与不来,你不知晓?”
宁南忧支吾两声,便立刻跪在了他的面前。
宁铮三两步入了前厅的主座,宁南清陪侍一旁不语,一脸嘲讽的看着堂下跪着的青年。
“父亲,儿子犯了大错。”
没想到,宁南忧一上来便承认了错误。这倒是令宁铮略有些惊讶。
他默着声,片刻后问道:“你错在哪里?”
宁南忧朝宁铮三拜,实打实的磕着头,颤着声道:“儿子...办事不利,此次临贺之事因师公陈旭之背叛,导致父亲这些年辛苦在荆州边境与广州布下的局功亏一篑了。”
宁南清听他这样说,心中登时咯噔一下,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堂前跪着的青年再次俯身大拜道:“还请父亲治罪!”
宁铮蹙紧眉峰询问道:“陈旭...背叛?这是怎得一回事?”
“父亲,半年前,儿依照父亲的嘱托,同那乌浒王孟灾于冷泉庄会了面,因师公陈旭之牵线,中朝密探鹧鸪亦露面同我二人会见。儿与他二人商议好了攻下临贺的对策,便依照计划强攻,也如预期所料一般,成功将蒋氏一族俘获。可儿子在帮助乌浒王孟灾处理临贺事宜时...却意外发现原本早已死于战乱之中的顾安以及蒋太公竟都安然无恙,且悄悄荆州边境活动,企图召唤蒋氏驻守在荆州边境的肃令军,再将临贺夺回来。
儿子时刻不敢忘记父亲的嘱咐,此次前来临贺本就是为了借中朝以及乌浒之手将顾安与蒋氏一族连根拔起,诛灭全族,再利用孟灾与其麾下族群首领黄蛮的不和,将乌浒化为淮王一脉所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儿子自是心急如焚,便急忙命人安下调查事情的起因。下手吧
这才知原是师公陈旭暗中偷梁换柱,救下了蒋氏与顾安,虽并没有将我们的计划告之他们,却令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儿子实在无能,之后的事情发展愈发的难以控制...这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除了这些事情儿子未曾办妥之外...儿子还有一事亦觉得对不住父亲,更对不住三弟。”
他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原委,一番诚恳之言处处真切,倒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一般,令宁铮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他未曾应声。
宁南忧便又磕了一个响头,伏拜着道:“儿子...事先未曾发现师公陈旭与三弟结了仇....这才酿成了大错,事后又惧怕父亲责骂,躲在临贺畏手畏脚,想着查清真相再禀明父亲。可...如今却为时已晚。”
“陈师公同你三弟有何深仇大恨?”宁铮不曾听过这类传言,眉目罩着一层寒霜,眸光犀利的盯着堂下的青年人看。
宁南忧继续作戏道:“陈师公唯一爱女曾与一名中朝密探相爱,并约定私奔。此事被三弟骤然发现,并狠狠处罚。谁料陈师公之女却忍受不了名誉受损,万人唾骂的折磨...与那中朝密探一同出逃,最后纵崖殉情而死。
陈师公认定是三弟逼死了他的女儿,便怀恨在心,借着儿子与三弟在昆陵那一战...竟仿照儿子的笔记将昆陵一事详细陈述,上了奏贴递给了魏帝。紧接着他又以儿子的口吻命吕寻去买了大量的绢帛,写下了大量的谴责书,派人悄悄送入京城之中,传遍了大街小巷,并从暗中破坏了儿子同中朝以及孟灾之间的计划。”
他将事情的前后应果编的毫无漏洞,甚至拿出了陈旭曾偷偷向蒋太公以及顾安报信的证据,那些书信皆是周源末事先仿照陈旭笔记所写。
周源末之仿写天下一绝,只怕如今陈旭能够活过来,站在堂前,瞧一瞧这些信件,也会被迷惑。
范离接过了宁南忧双手奉上的信件,递给了宁铮。
他匆匆瞥了几眼,便确定,这的确是陈旭亲笔所写。
宁铮心底已将宁南忧的话信了一半,可却还是保持质疑之态道:“既如此...你告诉寡人,陈旭在何处?寡人亲去审问。”
宁南忧浑身一颤,垂着头,脸色发白,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宁铮沉着一张脸,冷哼道:“怎么?让你去唤陈旭过来,也做不到了?”
堂下的青年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只是,儿子在调查清楚后,便立即将陈旭压入了精督卫。打算年后便将他压入京城,向父亲说明一切,可...却没想到,就在今日,陈旭竟意外从精督卫的看押中逃了出去。父亲抵达府邸前,儿子以派吕寻去追,此刻他还未归。”
宁南清,瞧着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仿佛信了宁南忧的话,冷漠充满怒气的神情似乎有了一丝动摇,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立即开口问道:“凭精督卫之实力,怎会让陈旭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逃走?二弟莫不是在开玩笑?又或是管制不严,这才放走了那罪魁祸首?”
这话一方面是提醒宁铮,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另方面也借着此事讽刺宁南忧办事不利、管制无能。他总想从宁南忧的精督卫捞到一些好处,甚至想要从他身上夺走其精督卫的授印,这些年才不断的在宁南忧身边安插探子、死士。
宁南忧漆黑的眸子朝前头端坐着的那名青年望去,嘴角微微勾起,答道:“即便是精督卫...也斗不过陈旭那般的谋士。兄长也莫要不相信。皇爷爷将精督卫交至弟手中,弟却管理不善,致使精督卫间时常内斗...说来惭愧,弟这般无能,算是辜负了皇爷爷一番期盼。只是,精督卫得了皇爷爷的诏令,此一生只听命于弟一人。即便这授印被旁人躲了去。精督卫也只认人不认印。”
他说着自己的无能,也暗中提醒宁南清,若想要从他手中夺走精督卫,绝不可能。
宁铮眯眼盯着堂下跪着的宁南忧,竟出乎意料地说道:“既如此,寡人便信你一回。”
宁南忧吃惊的朝他投去了目光问道:“父亲难道不等吕寻将陈旭带回来...审讯一番后再做定论?”
宁铮面无表情的说道:“想来也不必再等了,陈旭此时怕已摔得粉身碎骨了。”
堂下的年轻人故作惊恐的说道:“父亲这话是何意?吕寻此时并未归,怎能此刻便说陈旭...他?”
宁铮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真的仿若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便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再试探着问了一句:“吕寻追陈旭,出临贺,朝得是那一条路?”
宁南忧一怔,迟疑道:“这...儿子并不知,陈旭自精督卫而逃,吕寻带着临贺的人马四处去追,并没有特定的方向。临贺城中也派了人细细搜寻,生怕错过了抓捕陈旭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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