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奇只有一子名唤越复。当年匈奴入侵并州边关时,正是常猛军事发之时,越奇领着独子越复奔赴战场厮杀。战况凶险,越奇老将军惨死匈奴,而其子越复被江呈轶及时相救,眼下正于会稽水阁修养。越复身中匈奴草原奇毒火炎毒,毒侵肺腑,无药可治。此毒只有秦冶的师傅曾有解法。
江呈轶救下秦冶后,带着他前往拜访这位当年于明帝时期名声盛传京城的灸治圣手。磨了许久,才让那老道收了秦冶为徒。正要问火炎毒的解法时,却得知老道与越家有过节,并不肯传授解毒之法。然,在江呈轶与秦冶穷追不舍下,老道终于松了口,告知他们自己曾有一书遗留于皇宫太医宫中,上头记载着火炎毒的解毒之法。至于究竟是什么方法,老道便不肯再说。
之后,老道云游四方,再无踪迹。秦冶学得老道真传,早已以针灸之法名盛天下。江呈轶便借此,将他带入京城,打算寻机会让秦冶入宫,寻找奇书记载,救治越复身中的火炎毒。
至于秦冶的真实身份,则是,卢遇卢夫子早年亡故的长兄之子卢生,被卢遇视若亲子。常猛军血案时,他不过十二岁,不满十六,未成年,躲过了斩首之劫。后在罚没为奴流放边疆时,被江呈轶与江呈佳所救,这才入了水阁。
江呈轶此时闭着眼回顾着从前之事,思绪愈发的繁杂。
沉默许久的沐云却突然开口道:“秦冶不是同城皇后儿时有过婚约?梦直,我想,或许我可以入宫拜见城皇后...与她商议,或许让城皇后出面,将秦冶遣回...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办法。”
江呈轶一怔道:“城皇后?她的话...秦冶会听吗?”
沐云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左右,你前往宫中,秦冶未必听你所言出宫归府,或是撤出京城,回到会稽。可城皇后好歹是秦冶的故人...大不如,我们试一试。或许秦冶能够被说服?”
江呈轶迟疑犹豫道:“只是...若让你入宫...面见城皇后,实在有些危险。人间朝局,我并不想你牵扯过多。”
沐云却露出一笑道:“早日替你解决这些事...我也能早日等你归九重天,给我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不是?我还等着你用十里红妆来娶我呢?”
江呈轶见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冲着自己眯眼微笑,复杂的心情便稍稍缓了一缓。
他温柔颔首道:“如此,也好。只是,你入府千万要小心。宫中所有淮王夫、邓氏以及付氏的细作,我都一一同你说过了...你定要避开这些宫婢、宫侍方能与城皇后相谈。”
沐云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我定然再三小心。”
江呈轶低低嗯了一声,便即刻拉着沐云归了书房,先写下入宫的拜帖,再命薛青递入宫中。最后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翌日,江呈轶早朝过后,与沐云夫妻二人一同驾着牛车前往皇宫,从侧门而入直至深宫小路后,便分道而行,一个往南宫而去,一个朝城皇后的长秋宫椒房殿而去。
江呈轶今日前往魏帝秋冬时所居住、行公事的南御殿,是为了禀明两个多月以前,他曾在魏帝面前提过的,关于蒋氏一门、顾安皆安然无恙一事,以及与之联合暗中查访宋宗,在广信发现其他士族参与此暗庄交易一事。
这一连半月以来,他一直忙于调查爆炸案。一直未曾得空同魏帝说这些。
此时入了南御殿中,恰好太子亦在。
只见这少年瞧见自己前来,一双眼便牢牢地盯住他,英气的眉宇带着些稚嫩,紧紧蹙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日子,魏帝阴晴不定,身子也并不是太好,虽然有秦冶在身侧调养身体,但因政务繁重,又出了邓府私宅爆炸一案以及宋宗之事,面色总是苍白的很,一脸病态。
太子一连半月皆在宫中服侍,多日未曾见到自己的老师,此刻既担忧,又惊喜。
担忧的是,爆炸案的幕后元凶仍旧没有头绪,惊喜的是,这么多日终于能见到老师一面。
江呈轶入了殿内,按照礼数先朝魏帝以及太子各拜了拜。接着伏归于地上,等着魏帝唤他起身。
南御殿内寂静片刻。
魏帝才幽幽开口道:“江卿今日入宫,可是邓元私府爆炸一案的幕后元凶有了线索?”万书楼
江呈轶屏气凝神,缓了一缓抬起头,平静道:“禀陛下...此案尚难突破...臣与大统领还在调查中。”
魏帝冷哼一声道:“江卿于江湖之上,人称麒麟之才,又闻名文坛之上。才学见识都是数一数二的,怎得如今一个爆炸案便把江卿困住了。朕看你,近来,脸色亦不太好。看来查案很是不顺?”
江呈轶低着眸,恭敬道:“臣向陛下应允,必然在年节元旦前查出此案,必然不让陛下忧心。”
魏帝挑挑眉,有些厌烦道:“那...今日,江卿前来是作甚?”
江呈轶这才抬起眸子直勾勾的对上魏帝的双眼道:“臣是来禀明宋宗一事的。”
魏帝诧异的看向他道:“宋宗?”
这个年轻的天子遂即转了转眸子,挑起了一边的眉头,轻笑一声道:“你要禀报的事情,朕清楚了...蒋公亦在呈奏中同朕说了。他与顾安假意被孟灾所俘,实则是同你做好了谋划,用接近四个月的时间将孟灾与宋宗在广州之势连根拔起,解决了临贺暴乱的源头...”
江呈轶自然晓得蒋公已按照宁南忧之意,在呈奏书中提到了他,并真假参半的编造了前因后果。
只是,江呈佳一个半月前派人急送过来的那本兵马私贩买卖的账簿,却让他格外的在意。
他已命人细细查访了此账簿抄录本上所对的记录,证实确有此事。一个多月来的调查,让他确信,那份账簿并非假造,这才令他今日将此物带入宫中,欲呈至魏帝面前。
魏帝见他不语,又低下了眸子不晓得再想什么,便继续道:“江卿临贺一事确实立下了大功,不仅使得蒋氏一门乃至顾安都从皇叔设下的诡计中逃过一劫,还将曾于的首级取下,消了一个大麻烦,又借机铲除了宋宗以及孟灾多年联合侵吞军火之势。若今日来是邀功的...朕也乐意成全...”
这个阴郁病态的青年天子此刻凝着一双如鹫似般锋利的眸子,时刻防范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几岁的青年,充满了不信任。
江呈轶所谋之略,实在令人心惊,也令人叹服。这使得魏帝不得不疑心,这样的人,他是否能够控制?若将来助他除去宁铮,收回士族手中所揽大全,而逐渐势大后,是否会像邓氏或者宁铮一样,成为太子登基后无法掌控的人物。
他怕,他的儿子日后也会经历如今他经历的这一切。没完没了的与士族争势,与血亲争权。
一直未曾说话的江呈轶此时开了口,他缓缓垂下去的眸子再一次抬了起来,遂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数册。后朝他双手呈上,万分尊敬道:“陛下,臣今日来,并非为了邀功,而是想要将此物交给陛下,望陛下改革新政...削弱地方士族之权,否则将来会酿成大祸。”
魏帝皱住眉头,目光朝着江呈轶手中的那本似账簿一样的书卷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遂命崔迁将其取来。
崔迁小心从江呈轶手上取走卷册,弯着腰躬着身递给了天子。
帝铺开卷册,粗略一扫,惊诧的发现,这上面竟然都是些招兵买马的记载抄录。于是大骇道:“这是什么?”
江呈轶这才开口道:“舍妹在临贺一行中,曾趁机从淮阴侯的指挥府中溜了出来,带着侍女千珊独自前往广信,协助蒋公与顾安二人查访搜集宋宗的罪证,最后在广信,宋宗的总据点,发现宋宗这些年不仅私下与宁铮联络,且还曾与各士族联系。通过暗庄交易不断累积钱财,招兵买马...其中带头牵引此事的便是右扶风付氏以及清河马氏...这账簿卷册正是付氏、马氏二族招兵买马的证据。”
帝惊骇难抑道:“此事可是真的?”
江呈轶十分肯定道:“千真万确。舍妹将此账簿交到臣手中时,臣已命水阁千机处的探子细细排查,经过一个月的仔细搜寻排查,几乎证实这账册记录的皆是真实的。”
帝惊惧道:“付氏与马氏要谋反?”
江呈轶皱眉凝神道:“不光是付氏与马氏,大魏众士族...恐都有凝权集势,割据一方的不臣之心。陛下...大魏国朝自世祖从王莽手中夺回江山后,便一直放任士族势力不管不顾...如今已到了秋渴之势...此时,在不进行新政改革...只怕到时陛下后悔晚已....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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