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是钟山由幼稚走向成熟的重要分水岭,那一年夏天发生的事件深深地印在他的记忆里,一生都磨灭不去。后来终于弄清了自己的身世,他一直觉得那个少年的莽撞不但让养父母为丢失爱子而忧心如焚,更是对善良的养父母深深的伤害。
那天早晨,钟山背起书包离开家,在父母面前制造了去上学的假象。其实他心里此时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去乡下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有了目标,走起路来便脚下生风。这是钟山长到12岁第一次脱离父母的视线独自远行,心里揣着小小的激动。他傲慢地越过学校门口,仿佛没有看见那些陆陆续续走进校门的老师和学生,飞快地向汽车站方向跑去。他记得,去柳树屯的早班车早晨8点半发,他得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汽车站,否则他精心策划的这次离家远行又会宣告失败。
钟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进汽车站售票室,窗口已经有好多人在那里排队买票,他站在排尾巴,焦急地等待着尾巴一点点地缩短。终于排到了。钟山的头刚刚超过卖票的窗口一点点,他吃力地踮起脚尖儿伸出手递给里面穿制服的售票员5元钱,弱弱地说:“买一张去柳树屯的车票。”戴蓝色大盖帽穿白色半袖制服的女售票员头也没抬,伸手接了钱,在票面上盖了红戳,连同找回的钱币一同推出窗口。
钟山认真数了数找回的钱,3元8角,一点也不少。他把找回的钱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文具盒里,扣好书包,捏着车票来到候车室。他记得爸爸妈妈带他去乡下的时候就是在候车室里等车的。
候车室里的木头櫈子上坐满了人,声音极其嘈杂。有几个中年男人抽着旱烟,聊着闲嗑儿,搞得不算太大的空间里乌烟瘴气的。钟山在候车室等了约莫半个钟头的工夫,车站广播里喊去柳树屯的乘客请拿好物品到2号剪票口剪票了。人们呼啦一下离席拥到了剪票口,钟山被大人们挤到了后面,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印有红色日期的硬纸板车票,好大一会儿,拥挤的人流都拥出了大门外,钟山才凑上前去,把车票递给剪票员,眼看着纸板上剪出了一个小豁口。出了门,一辆挂有“青山——柳树屯”牌子的红白道圆头大客车停在外边,车厢里已是黑压压的一车人。
“前面的再往里挤挤,还有几个没上来呢。”女乘务员大喊。
车里面的人缓缓地动了动,挪出了一点点空间。车门口的踏板有些高,钟山手脚并用才勉强爬进车箱里。
车起动了,车里的人随着车的走走停停快快慢慢一悠一悠的,钟山夹在一条条大腿的缝隙中,手没处抓没处放,只得随着车的节奏晃来晃去。满车箱里都是夹杂着旱烟味儿的汗酸味儿,钟山感觉到有些头晕和恶心,早上吃的玉米粥馒头鸡蛋好像一股脑儿地都要往喉咙口涌。他拼命地把头钻到靠近车窗的位置,一缕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微风从张开的车窗和林立的大腿缝隙中间挤进来,正好吹进了钟山的鼻孔。这气息,是钟山意念中家乡的味道,他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车到柳树屯的时候,太阳正在当空,天空蓝得透亮,没有一丝云彩和尘雾,树叶和庄稼叶子都晒得打起卷儿来,偶尔吹过的一缕微风也是干热的。
柳树屯车站到大伯家还有一段土路,听妈妈说是二里地,这些钟山都牢牢记在心里,虽然现在庄稼已经长得一人多高,他也认得这条路。
土路被不知是牛车还是马车轧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钟山走在两道车辙中间的平整地带,路边的草丛里时不时地蹦出一只土蚂蚱,飞舞起两只花蝴蝶,要是往常放学后在郊外的水塘边看见这些,钟山会停下脚步悄悄地蹲下身上去抓,这时钟山可没那份闲心了。
走上这条路,他感到神清气爽,像只出笼的鸟儿般欢快,他想象着那个新家,那个有一大群哥哥姐姐的新家,一定有太多有趣的故事。再没有人敢惹他,倘若果真挨了欺负,也会有高出一头的哥哥帮他报仇出气,或者有姐姐们出来紧紧护着他,他当然也不必像过去那样总躲着学校周边那些小混混儿了,他甚至看不惯谁还可以偶尔挑衅一下。想到这些,钟山在心里乐了,两只脚越发倒腾得飞快,到后来就是一蹦一跳的一路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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