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移师县高
那是全县最好的一所高中:
规模最大,条件最好,教学质量最高,学生人数最多,办学位置最优越,师资力量最雄厚,领导干部最重视,学校管理最严格,人们群众最关注……
那年,田堘升高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所在的县三高被撤销,要归并到一高,也就是大家俗称的县高。自然,他和其他同学一样,按照红纸黑字告示上的要求,冒着酷暑,步行六七里,到地理位置偏僻的一高报到。就这样阴差阳错,田埕成了县高的一名学生。
县高,位于县城西南6公里处。门前有一条小河,叫清河,自西向东缓缓流淌。堤岸百草丰盛,河水碧绿清澈。沿河紧贴北岸,有一条并不宽敞的柏油马路,依形就势,蜿蜒远去。虽然平时没有公交车通行,但若要去县城,还是偶有三轮车可以乘坐。即便如此,田堘他们这些世代务农、土生土长的乡下孩子,大多时候还是步行或抄近路,只为能节省下生活费中本就不多的块儿八角。
学校坐北朝南,紧邻公路。原址是共产主义青年大学,俗称共青大。听说曾经从全县各公社各大队选调部分优秀青年,集中在这里学习农林牧等技术。校园东侧是原来的农业大队,西侧是畜牧大队。院子最深处都有一排整齐的青砖红瓦房,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破败不堪。房前的开阔平地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稻草、树枝和木材。平日里,不见人影,不闻鸟鸣。只有围墙四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的粗壮杨树,见证着这里以前的热闹、繁荣和辉煌。
跨过学校门前的拱形石桥过河,西边和东边距离河岸不远,又各有一处荒废的院落。这里也是原来共青大的地盘。东边是林业队,西边是医护队。现在的境况大抵和河北的房舍一样,一片狼藉,只剩风烟了。不过,西边的医护队,如今还有年轻医生坐诊看病。一条直通桥头的踩得硬邦邦的土路就是最好的证明。
站立桥头,向南就可看到一公里处有一道山岭,东西横亘,不见首尾,像卧龙悠长,像虎豹雄浑。其实,这不是山岭,而是人工土坝。据说,曾经的清河,经常洪水泛滥,肆虐万物。这里方圆几十里,泥水横流,沼泽一片,虫鸟稀少,没有人烟,人称“荒沿坡”。后来,为促进经济发展,当地政府动员组织附近群众,肩挑背扛,战天斗地,夏干三伏,冬忙三九,终于在清河南北各一公里处,积沙成塔,堆土成山,形成了和河道并行的两座防水堤坝。这些年,由于环境的变化,清河也早已由先前脾气暴躁的汉子变成了目前的温顺姑娘。如今,河道两岸,堤坝之间,禾苗青翠,树木丛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2.见到东哥
找班主任报了到,到寝室安排好住宿,已接近中午。田堘去找东哥。东哥是舅家老表,长田堘两岁,在这里上高三。田堘一直很喜欢东哥。东哥长的敦实健壮,虎背熊腰;性格开朗,豁达乐观。说话、办事总是一副老大哥般的热忱、宽厚和随和,给人以亲切感、可靠感和依赖感。田堘每逢暑假去舅家小住,都会看到三三两两来找东哥玩的同学。下棋,打牌,转河道,逛田野……自然和谐,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乐不可支。田堘的舅妈也常对亲戚乡邻笑言道,“这孩子性格好,人缘也好。一到放假,这个不来那个来,有男同学有女同学。天天狗一窝狼一群的。”语气里流露出自豪和喜悦。
见到东哥时,正值放学。东哥向东边指了指,说,“走,我们先去吃饭。”
和东哥搭伙吃饭的帅哥叫阿柱,和东哥是同班同学。穿的整整齐齐,长的一表人才,梳着大背头,脸庞方正有形,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温和慈善的直觉。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打饭。”东哥告诉田堘。然后和阿柱端着饭碗随着人流走进了食堂。
吃饭时,阿柱对田堘说,“兄弟,以后吃饭就搭我们的伙吧。你刚来,也好有个照应。”田堘抬眼看看东哥,东哥道,“那以后就一块儿吧。”他咬了一口馒头,接着说,“你柱哥人很好。不仅好相处,学习也好。”
然后柱哥开始导游般给田堘讲解校园的布局:从校门口进来,中心路以西,从南到北,分别是面粉厂、大礼堂、两排瓦房,我们高三男宿就在那里。后面是实验楼和教学楼。中心路以东,从南到北,依次是教师住宅兼办公区、学生宿舍,西边有围墙的是女宿,东边两排房,出入方便,就是你们要住的那个地方,是高一高二男宿。柱哥用筷子指了指身后的餐厅,“这里有食堂、开水房、无塔供水台。后面就是大操场。标准四百米跑道,全县唯一。”
“时间一长,他自然就熟悉了。”东哥把最后的菜汁倒进稀饭碗里,喝了一口,扭头对田堘说,“下午你没什么事,就在我们寝室歇着吧。我们一会儿就要进教室。”
“这么早进教室?不午休吗?”田堘有些不解。
“在教室午休。”柱哥微笑着解释。“瞌睡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都这样,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3.午后休息
从饭场向西,是三排东西走向的瓦房,沿笔直的中心路对称分布。只是第一排瓦房,前有走廊,横跨中心路,东西互联,南北通透,显得高端大气紧凑上档次。田堘游览般漫步过去,这里原来是学校的中枢机关所在地:校长办公室,书记办公室,副校长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工会办公室,团委办公室,学校会议室……站在中心路上狭窄的过道里,凉风嗖嗖,清爽怡人,恰是午后乘风避暑的绝佳之地。小时候,老家的旧宅子,进大门口往往都有一个筒形甬道,有些深,有些暗,但夏天很是凉快。每到午饭时,一家人就会端着碗来到这里,或站,或坐,或蹲,沐浴着清凉的风,开心地吃饭、谈笑、聊天。大人们说,这里的风,叫“穿堂风”,再热燥的风吹到这“堂”里,也会低眉顺眼、冷上几分。小叔总爱光着膀子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伸长双腿,像是主席台上的老大。这时,田堘就会不乐意的冲他大叫,“你挡住我们的风了。”小叔则故意晃动着身子,对他挤眉弄眼,不说话也不挪动……但这里的“堂”里并没有一个人停留、驻足、乘凉、休息,田堘在想一定是同学们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某个领导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黑着脸责骂自己贪图享乐、耍奸偷懒吧。通道西墙,有一间挂有“卫生室”标牌的小屋,很不起眼,此时也闭着门、上着锁。在过道里向南看,树木高大密集,浓荫叠加,有梧桐,有白杨。向北望,林木稀少,茎如手指。想必是今春新栽的,此时崩着青筋,挂着几片柔嫩的绿叶。后两排房子是高三男生宿舍,东哥的寝室在前排道路西侧偏西的三间房子里,似是原来的宿舍,也似是曾经的教室,亦或是多年前的仓库。宿舍前面有两架水泥乒乓球台,这时候暴晒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实际上,这两排宿舍的西边,还有一排南北向向东开门的两个男寝,后面靠西墙是一处长方形厕所,男南女北。和前排男宿之间的空地里,被几位勤劳能干的老师翻土浇地整饬成了一畦畦菜地。听说,这里的男宿和食堂一线是共青大旧址的最北端,现在的教学楼和操场都是高中建校时新辟的场地,难怪校园的南北纵深比两侧的旧农场长了许多。
东哥的寝室里,双层床摆放得密密麻麻,床间空隙像是狭小的深沟。床头和窗栅间斜拉着各色各样、粗细不同的绳子,上面挂着毛巾、袜子、衣裤。田堘爬上东哥的上铺,想休息一阵,但浓烈刺鼻的汗臭味、尿慅味充斥着鼻腔,无奈,他推开了床头的另一扇窗户……手臂枕了头,放松身心,静静地看着房顶,暗自告诫自己:新的学习生活就要开始了!
4.晚自习课
晚饭后,田堘看着急匆匆从食堂赶回教室的新同学新面孔,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闲逛也没什么意思,便也随风般走向了教学楼。
田堘的教室在二楼,从三高转来的高二两个班级按照这里的编排序列自然延续为七班和八班。田堘所在的七班在东楼梯的西侧,八班在东楼梯的东侧。亲兄弟般的两个班一左一右,隔梯相守。听说,三楼是高一教室,二楼是高二教室,一楼则是学习任务更重、压力更大约高三毕业班教室。
教室里,桌椅整洁,灯光明亮,黑板锃亮,墙壁雪白,已有不少同学坐在凳子上或看书或闲聊或东张西望或默然沉思。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铺天盖地,郁郁葱葱,像大海,像湖泊。茂密的玉米茎粗根壮、枝青叶绿。果实头顶的一簇细软吐蕊或黄或紫或红,争相绽放着青春的美丽。远处的北堤坝隐隐约约,和天际相连,充满着神秘和诱惑。“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呀。”田堘不禁感慨道。也难怪,从五年小学到三年初中再到现在的高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教学楼,他的教室第一次安排在楼上,他第一次要在楼上教室里上课。
上课铃声响过,班主任潘老师进了教室。他虽然教体育课,但说话迟缓、走路慢腾,总是一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稳重成熟之态,看起来怎么也不像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体育老师。他背着双手在教室走道里巡视一遍后回到讲台,开始讲学校概况,讲学生管理、讲班级规定、讲作息时间……最后,他要求同学们尽快适应新环境、适应新生活、适应新措施、适应新要求……
班主任走后,同学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里的氛围不大友好。”
“这里只有紧张严肃,没有团结活泼。”
“这里的学生,吃饭、提水、进教室、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
“这里的老师一个个面无表情,这里的学生一个个未老先衰。”
“除了吃饭时间人头攒动,其他时间整个校园一片静悄悄。”……
其实,一天来,田堘也有同样压抑沉闷的强烈感受。偌大的校园,只有铃响,没有人声;只有树荫,没有人影;只有花草,不见师生……只是校门口中心路两旁遮天蔽日的粗壮梧桐树,就能压迫得你不敢自由舒展双臂、不敢随心所欲左顾右盼,不敢轻易尽情呼吸,不敢我行我素驻足逗留……
5.初上早操
起床铃响过,田堘感觉有些头沉。他睡觉择铺,天又燥热,再加上初来乍到的几分兴奋,他没有休息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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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但想到昨天晚上班主任提醒早上跑操的事,还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起来床。
宿舍前的水池旁,忙碌着洗漱的同学,还有一些同学在一边等待。田堘找了个人群空隙,挤过去,抹了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便和阿雷、阿肖一同向操场走去。
空旷寂静了一夜的操场,这时候已是人流如织、人头攒动,黑压压一大片。“这么多人,我们要站在哪里?”田堘不由暗想。
伴随着激越高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广播里传来了学校领导的洪亮声音,“各位师生请注意,早操三个年级的集合顺序是,自东向西分别是高一、高二、高三,各班的排列顺序是,从东到西依次是一班、二班、三班……再重复一遍……”
田堘他们走近人群,首先发现了身穿蓝色运动服的班主任。班主任站在队列前,突出、显眼。他东张西望地注视着同学们可能到来的方向,招呼田堘三人道,“来,我们七班的集合位置在这里。”然后转向身后的队列,告诫道,“四列纵队,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等大家调整了队伍,班主任又说,“一会儿听广播口令跑步,按逆时针方向。先高一、后高二、最后高三。要注意按照班级次序,及时跟上。班与班之间要注意保持一定距离。”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立正。”广播里传来了体育教师的专业口令,“高一一班,左转弯,起步跑!”于是,高一一班队列如出笼之鸟,先行冲了出去。
班主任看着同学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角勾起一抹笑,“不急,不急。今天早操,我们不跑步,只是观摩熟悉。”
“这样好。先观摩学习,有所遵循。”
“明天我们就可以比葫芦画瓢了。”
“考虑周到,方法不错。”
“起这么早,不让跑步,有点遗憾。”……
同学们放松谈笑间,阿伟和阿海一高一矮从宿舍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你俩咋来这么晚?”田堘问。
阿海低着头没吭声,阿伟则咧着大嘴讲解起来,“起床本来就有点晚,刚到操场就被两名胸前挂着红牌子的值班领导截住了。”
“没什么事吧?”又有人问。
“没什么事,只是问了问我俩是几年级哪一班的。”阿伟笑了笑,“看来这里的领导还挺好说话。”
“呵呵,你可别理解错了。”班主任背着手,扫了一眼阿伟,“明天再抓到你,可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大家望着话里有话的班主任,好奇道,“会怎么样?”
“轻则写书面检查,班级亮像;重则会停课反思,学校处分。”班主任的话让同学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封闭的环形跑道上,各班队列整齐,步伐一致,气势磅礴,铿锵有力。紧贴队伍内圈,一同学在前带队,班主任随后伴跑。三名体育教师身姿矫健、步履轻盈地在操场上反方向驰骋。脚步声,哨子声,“一二三、四”的口号声,融合交织,此起彼伏,冲云破雾,响彻天空……
6.数学代表
上午课间休息时,当班干部的李雷把田堘叫到楼梯一角,“班委会商量决定让你当数学课代表,已报请班主任。你看怎么样?”
“数学?”田堘一惊,“开玩笑,你知道我数学不行。”
“就是不行,才特意让你当的。”阿雷一脸诚恳,“还是我推荐的。”
“什么意思,你?”田堘更加疑惑,心想:不会是想看我的笑话吧。但阿雷是自己学习上的好伙伴、生活中的好朋友。一年的同窗谊、兄弟情了,不应该呀。再说,阿雷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戏弄调侃的人呀。
阿雷盯着田堘的脸,认真地说,“我的想法是,高考拼的是各学科的综合成绩,尤其是语数外,都是100分的大学科。要齐头并进,不能缺腿。你数学学的不太好,现在趁早可以补一补、赶一赶。”他用手向后脑勺拢了一下偏分的头发,接着说,“你当了这个课代表,除了能为同学们做做事服服务,还可以督促你把更多精力和时间放在学习数学上,更重要的是以后能经常和数学老师接触联系。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甚至给你开学习小灶都是有可能的。”
田堘听着阿雷的分析、解释,感觉颇有道理,但自己从来没有当过数学课代表,这一消息来得未免太突兀。“这是一件好事,感谢你的关照和推荐。我当过多年的语文课代表,突然让我转变角色去做数学工作,头脑真有点转不过来弯,还是允许我先考虑一下吧。”
“好,你考虑考虑。”李雷拍了拍田堘的肩,“不过要尽早给我答复。记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等阿雷离去,田堘的思绪翻滚起来:
上小学时,他学算术就是一个不开窍的主儿。课堂上似乎能听懂,但课下做作业就感到困难。在其他学校当教师的父亲有时间辅导他功课也会说他“脑子迟纯得像浆糊”。他的算术代课老师是邻村的。总是骑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匆匆忙忙来上课,慌慌张张回家去,似乎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忙不尽的事。但那时他的算术成绩基本上还能考及格。
到了初中,科目多了,任务重了。连数学学科也分成了代数和几何。在头绪繁杂的手忙脚乱中,他常常顾此失彼、按下葫芦浮起瓢。相比代数,他几何更差。面对只可想像不可触摸的空间图形和逻辑思维,他看不会,听不懂。每逢考试,成绩能及格已成奢望……
“劣迹如此斑斑,也能当数学课代表?”
“你有信心把工作做好、把成绩提高?”
“班级同学人才济济,不下大功夫可真不行。”
“班委会如此看重自己,可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意呀。”
“这是挑战也是机遇。一定要抓住这一机会,勇敢地迎接挑战。”……
田堘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7.篮球场上
下午第四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刚开学,尽管学习内容和作业不是很多,但同学们还是小心谨慎地龟缩在教室里,不敢轻举妄动、贸然行事。更不敢轻易在上课时间随意走出教室。
阿海走过来,伏身低声对田堘道,“走,下去玩一会儿。”同时指了指操场方向。
田堘一听就明白,是约他去打篮球呢。但无不担心地问了句,“可以吗?”新人初到,不懂规矩,他担心一不小心踩了地雷、触了红线,坏了名声,伤了自尊。
“没事。我观察过了,操场里有人活动。”阿海信心满满。说完又去招呼阿彦、阿伟和阿志。
在三高时,田堘和阿海几个就是篮球爱好者和追捧者,课余时间没少在一起切磋交流球艺。教室里,餐厅里,宿舍里,操场上,树荫下……到处都能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理论研讨和实践操作的身影。由于校园场地有限,他们还会利用周日下午时间,结伴步行两公里到县城西关的一所中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直到夕阳落山、夜色垂幕……朝夕相处中,他们也因球结缘、因球交心。
几个人来到球场,正有几个同学在热火朝天地打半场球。其中,田堘还发现了身着运动背心短裤的东哥。
这时,东哥把了球,对同伴说,“刚好来了几名球友,正好十个人。你们打全场,我来当裁判。”
“好啊,打全场才能跑的开。”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大圈,手心手背,楚汉分队。随着东哥的一声哨音,两队在球场中央的圆圈处跳球成功。两军对垒、南征北战的激烈争夺随即拉开了帷幕。
田堘一队攻北守南,所向披靡。田堘作为习惯先锋,接过阿彦的传球,迅速发起冲击:运球,躲闪,起跳,蹭板,那球准备落入网篮。尖利的哨声响起,东哥跑进前场,伸出两个手指,嘴里喊道,“2分球”。又是一波攻击,田堘得球后,左冲右突,直逼栏下,在身强力壮对手的严防死守下,身单力薄的他只好在右边低身运球,就地寻找时机。突然他翻身沿着栏下边线,快速向栏板左侧运动,在对手紧急跟进包抄围堵之际,田堘腾空而起,扭腰,弓身,回望,勾手,出球,那灵巧的身着花斑纹的圆球画着弧线反转着直奔吊蓝……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来前去食堂就餐的同学。但球场上,大家仍然激情澎湃、斗志昂扬,赛事依旧如火如荼、热火朝天。
8.数学老师
田堘所在的男宿区域有南北共计五排房,其中前三排是部分教师的住宅兼办公区,后两排是男生宿舍,田堘就住在第二排靠路边的三间寝室里。数学老师的家位于第二排中间位置。说是家,其实除了教师本人,既没有看见过他的爱人和长大的儿女,也没有看见过他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孙子。更由于生活在此的老师大多时候向南出行,而男宿的学生无论是去教室还是操场、食堂,多向北走,相比之下,这里平时就显得格外的偏远和僻静。田堘起初每逢晚自习时间来送作业,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冷清清、空荡荡的水泥路上,路灯昏黄,树影斑驳,就不免心里忐忑、坠坠不安。有一次,从房前黑暗处突然窜出一只黑猫,横穿路面,蹭蹭蹭飞檐走壁爬上了对面的女宿高墙,惊吓得田堘心跳加速、两腿颤颤。
数学老师的家和邻居其他老师一样,院落封闭,狭小紧凑。院子里种植着花草,青翠欲滴,生机勃勃。老师的房间也不大,但干净整洁,环境优雅。办公桌放在窗下,上面有序地摆放着几本书和纸张墨水,旁边靠墙是书柜,三层格子里塞满了杂志和书籍。虽属小屋陋室,但幽深静谧,弥漫着浓浓的书香味。年愈花甲的数学老师常常坐在书桌前,戴着一副老花镜,对着光,眯着眼,认真地在铺开的教学资料上比比划划或瞑目思索……也许是年纪大了,他腰弯背驼,头发花白,口齿不清,行动缓慢。课堂上,平时不爱讲话的他,却滔滔不绝、如同江河。有时候,同样的一句话,老人家会不耐其烦地重复三五遍。课下同学们谈起此事,有人就会善意地戏称他“断片”了、“短路”了。是啊,人过五十,记性差了,忘性倒是大了,更何况是几十年如一日操心费神的花甲老人?有一次下课,他置讲桌上面的教科书于不顾,捏起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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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一支粉笔就要出教室,前面的同学有人喊,“老师,你拿错了。”他低头看一下手里的粉笔,反身回到讲台,放下粉笔,又抓起了满是白色粉灰的黑板擦……
9.操场闲谈
晚饭后,田堘和阿肖在操场西南角的体育器材处休息。虽然太阳还没有落下,但开阔空旷的操场上已有阵阵风过,要比憋闷压迫的教室舒服很多。说是体育器材,其实也没有太多,只是两副高低错落的单双杠而已。田堘双脚跳起来,把两臂支撑在双杠上,走高跷般从这一头挪动到另一头,间或前后摆动身体,把并起的两脚荡秋千般高高扬起。戴着眼镜的阿肖则坐在另一副双杠上,一边看着络绎不绝的同学们走向教学楼,一边和田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喂,喂!”阿肖突然从双杠上跳下,径直走过来。他手指刚刚走过去的一名女生,对田堘小声道,“那个穿格子衬衣的小姑娘,你应该认识吧?”
田堘瞥了一眼那瘦弱的背影,摇摇头,“不认识。”校园里,女生成百上千,又大多是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海拔,一样的含蓄,谁能仅凭一个单薄的后背就会认出是哪位神仙?“她是谁?”田堘想,阿肖既然特意提到了这名女孩子,想必也是事出有因。
“她是你的同行搭档啊。八班的数学课代表,名叫于瑶。”阿肖对田堘的表现和反应很是不屑,“两个班级挨着,又都是同一学科的课代表,你竟然不认识?”
田堘自嘲地笑了笑,随口道,“认识不认识又怎么样?”
“这小姑娘可厉害了,数学学的特别好。”阿肖看田堘孤陋寡闻、消息闭塞,来了精神,像是开启了扫盲班,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她高一就是二班的数学课代表,经常帮助同学们辅导功课。没有难住人家的习题,没有她讲解不会的学生。大家私下里称她是数学教师的小助理。去年我们在三高时,她参加省里组织的中学数学联赛,还得了奖杯呢。”
“听你这么一说,她的数学实力还真是雄厚。”数学成绩一向低迷的田堘这时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同是数学课代表,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常言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话一点不假呀。当时,田堘在一班,于瑶在二班。对于于瑶,田堘真的一点都不熟悉。
“现在你俩是同一只船上的艄公、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完全有机会和她加强数学交流、沟通和研讨。”阿肖坏笑道。
“胡扯八道吧,你。”田堘跳下双杠,嘴里喘着粗气。
“于瑶她爸你恐怕也不知道是谁吧?”阿肖并不理会田堘的斥责,而是抬手向上抬了一下眼镜,显得意犹未尽,“她爸是我们在三高时的一位副校长,也是教数学的。两校合并时,为了照顾于瑶上学,他也来到了这里。”
在田堘眼里,阿肖几乎成了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万事通。“去年鼓动我们推倒教师进修学校隔墙的事,你还记得吧。那领导,就是于瑶的老爸。”阿肖嘴角上扬,勾起一弯浅浅的笑。
那件事,刚刚过去半年多,田堘记得清楚着呢。寒假开学,他赶到学校时,发现从教师进修学校通向三高的路面被人堵上了,而且那堵墙砌得还很高。同学们只好绕道从西边一条脏乱差的窄小胡同进入校园。本身,教师进修学校和三高就是一个校园,进修学校在前,三高在后,两家拥有一条中心路。进修学校把中心路这么一堵,三高成了一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封闭院落。青春年少的同学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更有同学怒不可遏、忧心忡忡。晚自习上课,教室里进来了一位领导,长得挺拔、白皙、文静、帅气。他直接走上讲台,用黑板擦在讲桌上点了点,对同学们说,“大家都看到了,进修学校新砌了一堵墙。”他指了指中心路方向,“我们没有了出路,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把它推了。他们太欺负人了!”不知谁气愤愤提议道,
“对,把墙推倒,我们要正常出入,要正常呼吸。”
“不给我们出路,我们就断他们的后路。”
“嘴动不如手动,心动不如行动。走,推倒它。”……
男生纷纷攥起教室里的铁锨、扫把甚至凳子,也有同学跑到外边找来了木棍、木板,汇同二班义愤填膺的同学,在众女生的呐喊助威下,冲向泥灰未干的隔墙,推的推,扒的扒,很快隔墙处就一塌糊涂、一片狼藉。教师进修学校院里的师生,站的远远的,三五成群,神情默然的向这边张望……
10.英语背书
在田堘的任课老师中,要数最年轻的英语老师最为严厉、冷酷、做事简单粗暴。
他个儿高高,头发长长,脸色肃穆,手指纤细。课堂上哇哇拉拉全英教学,像是从国外引进的假洋鬼子,亦像是津津有味咀嚼楝籽的成年山羊。上英语课,田堘总感觉不是到了英格兰就是去了美利坚。对于不能及时完成他学习任务的同学,轻则被责令在教室后面罚站,重则被毫不客气地逐出教室。他还有一手弹指绝招。若发现课堂上有同学打瞌睡,无论是真睡还是假寐,他都能洞察秋毫、一眼看穿。这时,他就会用拇指和中指捏起一小段粉笔,圈成环形,然后中指向内滚动粉笔,拇指弯曲收拢,随即中指向前弹起,那粉笔头便会漂洋过海、翻山越岭,最后通过课桌上摆放书籍的空隙,准确击中他预定目标的头部,惊得被攻击同学一个机灵。即使是坐在最后排的“瞌睡虫”,也绝对在他火力覆盖的精确打击范围之内。攻击成功之后,他还会煞有介事地指示“瞌睡虫”,“请捡起粉笔头,麻烦你帮我送过来。”
他要求同学们平日里记单词、学语法、背课文、做习题,还会利用晚自习时间进班辅导。但迫于他的淫威,大家似乎都不主动询问他问题。
对于背诵老师布置的一大片单词,田堘充分利用早自习貌似还能应付,但要求熟读成诵的长篇课文,他就会感觉头大,尤其是背单词赶上背课文时。有时为了免于被提问出羞丢脸,田堘就会牺牲睡觉时间,提前起床背书准备。但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有时田堘也会马失前蹄、阴沟翻船。一次英语课,他被抽到背书,刚开始背诵“long,longago,……”就哑了壳,他脑子一片空白。老师望着门外,夸张般地以手托耳,向着田堘侧脸倾听……突然暴怒道,“浪费时间,外面背去!”田堘拿起课本满脸通红地走出教室,英语老师关门的一刹那,又恶狠狠地送出一句话,“好好在走廊里注目国旗吧。”
田堘看一眼红艳艳的国旗,迎风飘扬;扫一眼空荡荡的校园,一片寂静;瞄一眼静悄悄的走廊,空无一人。他蹲下身贴在栏杆上,翻开了书本。一会儿,从远处走过来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师。他先是弯腰温和问田堘原因,当得知真相后态度大变,呵斥道,“不会背书还理直气壮地蹲在那儿?站起来背,也好让大家看得见。”羞得田堘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还有一次,天下着雨。阿海不会背书,被英语老师赶出教室。阿海走到门口时,有意还是无意的向讲台上回眸一看。老师顿时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冲向阿海座位,抓起他的英语课本扔向走廊,这似乎还不能解他心头之恨。紧接着又走向室外,捡起课本隔着护栏拋向楼下……
11.初次交谈
一个秋意浓浓的晚自习后,田堘和平时一样,到数学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当他和老师告别后转身走出门口时,恰好和抱着作业进来的于瑶迎面撞上,于瑶的几本作业哗啦啦散落在台阶上。“对不起。”田堘满脸歉意,充满窘迫,连忙蹲下来捡拾地上的本子,整齐后站起身叠放在于瑶的一摞作业上。于瑶呢,就那么默默无闻、一声不吭地站立着、观看着、等待着……
秋风瑟瑟,片片泛黄的树叶晃悠悠地飘落下来。田堘独自走在去宿舍的路上,心里还在琢磨着与阿雷刚才争论的那道函数题。“喂,听说你不想当这个课代表?”于瑶从后面跟上来,和他并肩,中间保持着一段距离。田堘瞥一眼于瑶,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听说你学习很勤奋,班干部极力推荐你。是真的?”于瑶好像满脑子疑问。
“你听谁说的?”
“偶尔听说,随便问问。”于瑶浅浅的笑容挂在俊秀的脸上。
“学习,没有像你听说的那么勤奋。只是我数学成绩不太好,感觉当这个课代表不合适、不称职。”田堘如实解释。
“什么时候落后的?能说吗?”于瑶打破砂锅问到底。
田堘抬头望望树上渐落渐稀的枝叶,轻轻叹了口气。“从小学开始,我数学就差,到了初中,成绩也很少及格。一直到现在,仍然进步不大。”田堘像是在揭自己的伤疤,感到柔软的内心在隐隐作痛。“到书店买书找钱我就算不出零头。”田堘苦笑道,“做这个课代表,我心虚呀。”
“其实做这个课代表也不错。可以和老师多沟通,可以为同学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更重要的是也可以督促自己学好这门学科。”于瑶说的有内容、有条理、有层次、有厚度。“这一学科没学好,我想应该是学习方法上存在问题吧。”
田堘觉得于瑶说的不无道理。当数学课代表一个月来,他也切实感受到这是学好数学的一次机会和一种动力。同学们数学上有什么问题,会向他反映;自己数学上有什么疑问,同学们也乐意和他探讨。“我说的没错吧?”于瑶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自信地笑了笑,把前倾的头发拨向耳际,“愿意的话,以后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谢谢你的好意。”田堘有些意外,但还是表示了感谢。小姑娘的当面客套话,岂能当真?
“那这样吧。”于瑶思索了一下,“以后我们交作业的时间调整到晚自习第二节上课,怎么样?”
“行。”田堘随口答道。常言道,说的好不如唱的好,唱的好不如做的好。是真是假,行动最重要。
黑幕似的天空,显露出披挂着丝丝缕缕乌云的月亮,透出些许冷冷的寒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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