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一名斥候飞奔进郡守府,汇报道:“报告郡守大人,在城外五十里的荒野处发现有一支突厥骑兵。”
略显老态的王仁恭问道:“有多少人?”
“大概是五百人。”
“可发现其他突厥骑兵的踪迹?”
“山丘绵延,不曾发觉。”
王仁恭拍了拍扶手椅,道:“这支突厥骑兵一定是来踩点,窥探我军军情,又想以人少来引诱我军出击,然后对我军伏击。传令下去,坚守马邑,不可出击。你等继续追踪突厥踪迹。”
“是。”斥候躬身后退离去。
王仁恭环伺左右,叫道:“来人!”
一个士兵走进大殿,道:“大人有何吩咐?”
“将刚才斥候发现的敌情告知唐公一声,让他们小心为上,不要贸然出击,上了突厥的当。”王仁恭是一个正直坦荡的人,不忘知会李渊。
过了没多久,李渊来到郡守府,道:“王公,既然发现了敌情,我们不妨上城楼一观,看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这……”
有什么好看的,坚守城池就好了。王仁恭本想拒绝,但是李渊爵位、官职都比他高,还是皇上的表哥,是目前皇上唯一值得依靠的外戚,得罪不得。
他只得应承道:“好,我们去城楼。”
带上刘武周、李靖,跟随李渊一起到了马邑的城楼上。
晋阳四少早已在那里,对着城外的塞外指指点点,有一种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气势。
城外数里的地方,有数百突厥骑兵来回驰骋,见到飞鸟走兽便射出一箭。他们故作懒散,不少人下了马,躺在桑乾河边的河滩上,沐浴着阳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完全不把马邑城内的大隋军队放在眼里。
王仁恭道:“唐公,你看,这就是突厥骑兵的诱敌之计。我王仁恭守边境多年,也曾跟随太尉公征伐突厥,对他们的技俩太熟悉了。我们万万不可出击,他们山后面肯定埋伏了上万骑兵,就等我们送上门。”
李渊点头道:“王公不愧是知己知彼,一眼就瞧出了突厥这种小技俩。不知王公对付前来劫掠的突厥骑兵有何高见?”
“很简单,八个字,‘坚壁清野,婴城自守’。”王仁恭颇为自得地介绍自己对付突厥的心得。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渊点头。
“这些突厥只为逐利,只要坚壁清野,让他们无利可图,自然就会退兵。”说起自己的策略,王仁恭是唾沫横飞,道:“半个月前,我已让城外的百姓搬着所有粮食全部迁入城中,无粮可抢的突厥骑兵只能望城兴叹。”
“策略是好策略,但是过于被动。”李渊看着城外态度嚣张的突厥骑兵,皱起了眉头。
忽然,数里外的地方起大火了,火焰冲天,在萧瑟的荒漠中,火光尤为耀眼。
王仁恭道:“这是突厥抢不到粮食,恼羞成怒,烧了百姓的民居。”突厥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突厥的性格残暴易怒,如果抢不到粮食过冬,他们必然会围攻马邑郡城,然后南下攻雁门,入太原。”李渊担忧道。
“没办法,我们只能如此,固守城池。我们兵力太少,远不及突厥骑兵数量,若是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王仁恭虽然也担心突厥狗急跳墙,但是没有其他良策。
“王公,马邑是突厥进入雁门、太原的必经之路,你认为突厥人会因为你婴城自守就放弃攻击?”李渊反问王仁恭。
是不是年纪越大的人越保守、越怕死?
马邑是隋朝北边要塞和军事重镇,往南通过雁门关可以直达太原,往北有腊河口、大同,是塞外漠北通往雁门、太原的必经之路。
在历史上,无论是胡人的南侵掳掠,还是汉人王朝的反击围剿,都以马邑作为重要的进攻和防守目标。
这就是隋炀帝为何让李渊率太原部队前往马邑,和王仁恭一起防备突厥的原因。马邑守住了,雁门、太原等郡就可高枕无忧。
李渊扭头看着一旁的李靖,道:“久闻李将军熟知兵书,不知可有良策可以对付突厥?”
“我们如果采取婴城自守,突厥迟早会采取强攻,一旦让突厥发现马邑郡城内只有五千兵马,定然会派大军前来,一举攻破城池,洗劫全城。所以婴城自守是下下策。”李靖道。
李渊拍手道:“李将军之见与我李渊相同,婴城自守并不可取。马邑郡城只是一座孤城,孤立无援,自守的结果最终是城破人亡,遭殃的是城中所有百姓。”
“突厥眼中只有利益,有利可图便会奋勇向前。若是逐利受阻,则会知难而退。要让突厥退兵,只有给与它重创,才能实现。”这是李靖第一次有机会将兵法用于实战。
一旁的李世民听后,来了兴趣,他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勤学好问,因而问道:“但如何才能给与突厥重创?”
“这就有些难了。”李靖语气变得沉重,道:“塞外是突厥的天下,他们的骑兵风驰电掣,来去如风,绝不长久逗留,踪迹让人难以捕捉。”
“出击塞外就是送死,所以说别无他法,只能婴城自守这一下下策。”王仁恭曾与突厥作战,清楚突厥的作战能力,没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很难赢突厥。
李渊笑道:“你们不过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焉知我们在塞外就赢不了突厥?”
此人平时伪装成耽于酒色,沉溺于玩乐,但是在这一刹那,铁纲靖侧头望去,发现李渊有一股豪放之气,那是帝王一般的自信。
“父亲大人说得没错,孩儿还想跟突厥较量一下骑射,看是谁厉害。”李世民望着城外的突厥骑兵,怒放精光,仿佛将他们当作自己弓箭下的猎物。
“二郎的豪气犹如唐公,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王仁恭夸了一番后说道:“只是出动出击的话,一则我们兵力太少,二则骑射是突厥骑兵所擅长,两相对比,我们均处于弱势……”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言下之意是不如坚守马邑,何必出城自寻死路。
李渊道:“骑射是突厥所擅长,也是他们最倚仗的技能。他们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列不成行,扎营没有固定的地方,完全是逐水草而居,以羊马作为军粮。四处劫掠只为求财求利,即使失败了也不羞惭,换个地方继续掠夺,来去如风。正是这样的行兵习惯,他们夜里不需时刻警戒,白天不需要巡逻,扎营不需挖壕沟、筑军垒进行防御,也不需要耗费人力物力从后方运送粮草。而我们汉人行军打战,恰恰与突厥完全相反,因而在塞外与突厥决战,很少有能立功的。”
李靖道:“唐公说得非常有理。汉人行军打战,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防守,选择有利地形扎营,掘壕沟、筑堡垒,做好防御,警夜巡昼,辎重又多。若是攻城掠地或许可行,但是在塞外面对突厥,则显得太过笨重,缺点被无限放大。”
“不错,所以想要在塞外击败突厥,就要如他们的骑兵那般,学习他们的优点。当今圣上远在洛阳,马邑郡城是孤城,不会有友军前来援助,雁门、楼烦等郡城也如我们马邑一般,要防止突厥劫掠。如果我们不与突厥决战,马邑郡城势难保存。”李渊一拳砸在垛口上,眼神非常坚毅。
铁纲靖听到妙处,叫道:“这个道理我懂,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以彼之矛攻彼之矛,看谁的矛锋利。”
清朝时,魏源提出学习洋人的火枪大炮对付洋人,“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是考试最喜欢考的。
“总结得很好,正是这个理。”李渊转头看了铁纲靖一眼,道:“二郎,没想到你身边还有这样的人物,不错,很不错。”
李世民趁机夸道:“父亲大人,树义是晋阳令刘大人的二公子,曾师从李将军学习兵法,他还有一手神箭,与孩儿不想上下。”
“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当然,也说明李将军教得好,名师出高徒。”李渊一下把刘树义和李靖都夸了。
夸了那么多,都落在了刘树义身上,铁纲靖是强颜欢笑,道:“多谢唐公夸奖,以后还望唐公能多多指点末将。”
最近没怎么让刘树义背锅,倒让他捞了不少好处,铁纲靖心理有些不平衡,得找机会整蛊一下刘树义才行,不能让他太过得意。
李渊转而对王仁恭道:“王公,明日我们在所有军马拣选能骑射者二千余人,随我出城,追击突厥。”
王仁恭大惊,道:“唐公,这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另作商量?”
李渊是当今圣上最倚靠的外戚,若是出了事,他担当不起啊。
“王公,要保马邑,唯有此策略可用。”李渊凝视着王仁恭,道:“你和李将军带领其他将士坚守马邑,刘将军骁勇善射,与我一起出击。就这样定了,一切照我说的去做,出了事我来承担。”
铁纲靖看着,觉得有点意思,这又是一个霸道总裁,将来会成为一个霸道帝王。这一点,李世民和李渊有一点像。
既然李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仁恭也不敢违逆,毕竟冒着生命危险与突厥血拼的是李渊,而不是他。而且李渊是外戚,官阶、爵位都高于他,是真正的指挥官,他不敢再持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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