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深深的看了苏杨一眼，如同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苏杨不敢去问那晚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她很想知道那个瑶瑶最后到底怎么了，但她知道奶奶如果想说，一定会说的，不如等一等。

没过多久，奶奶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叹了一口气，接着开始讲：

“女儿回来后就在厨房忙活，做了很多好吃的，这时我才想起，我这几天光顾着伤心难过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我和女儿吃饭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想她可能是累着了，也就没问她。

吃完饭后，她就开始往屋外的草坪里搬木材，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不理我，就这么一直搬，直到天黑了才停下来。我以为女儿受了什么刺激，心里很是害怕，但家里一个可以依靠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只有死死守着她，可我这几天没休息实在太累了，一不小心居然睡着了。

等我醒来，只发现屋外的草坪里火光冲天，我冲出去一看，才发现我女儿瑶瑶，她......她焚火自尽了。我发疯似的朝火光中泼水并且大喊：“瑶瑶，快出来，你不能犯傻，你们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可是来不及了，火势太大，我只看到瑶瑶倒在了火里，我一气急又跟着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只看到了一堆灰烬，我的瑶瑶，就这么走了......”

奶奶说着，已是泪眼婆娑。苏杨的心也被拉的紧紧的，她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要焚火自尽？

苏杨看着伤心难过的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奶奶，是我不该问这些的，让你难过了。”

奶奶擦了擦泪水，温和的看着她说：“不，这不怪你，该经历的我都经历了，那不过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我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想起。可是，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所有的一切往事就席卷了我的脑海。原来那些痛苦的记忆一刻也没离开过我，只是被我锁在了某个角落，从不轻易去触碰而已。”

苏杨为那个可爱的女孩而感到不值，也为眼前这个思念女儿的奶奶感到心痛，她小心地继续问：“奶奶，你不是说，她一向都是积极乐观的吗？对别人的嘲笑谩骂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么可能轻生？”

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也极其矛盾，不过一会又接着说，“是的，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的。可是，她就是这么做了，仅仅给我留下了一封遗书，连好好的告别都没有就这么离开我了。

我一直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不相信瑶瑶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于是我四处打听，看瑶瑶消失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见了什么人，把所有能问的地方都问了一遍后，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没想到，她一个人跑去审查局了解情况，那里的人跟女儿说：“你的父亲是因为养了你这么个妖怪才被抓走的，如果想让你父亲回去，除非你死，否则你母亲恐怕也会跟着遭殃。”

女儿不服便问：“谁说我是妖怪，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冲我来，要针对我的父母？”

那群人完全不理会一个孩子的说词，反而说：“现在地方上连年干旱，庄稼颗粒无收，全靠外地粮食供应，早已民怨沸腾，有人联名写信告到审查局，大家都说是你这个妖怪作祟，可谁敢动妖怪啊，只有政府来干涉，你识相的话，就离开这个世界，只要你离开，你的父亲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家。”

听到这里，苏杨有些急了，打断奶奶的话问：“你女儿那么聪明，不应该相信那些话的啊，天灾又怎能是她的过错，她怎么能真的去死呢？那后来，她父亲回来了吗？”

唉，奶奶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仿佛也是在为女儿鸣不平，她接着说：

“瑶瑶是个单纯的孩子，她天真的以为人家只是因为想除掉她这个妖怪所以才把她爸爸带走，为了能让我和她爸爸过上正常的生活，她选择相信那些人，哪怕是去死。

为了不让我太过伤心，她还在留下的遗书里告诉我说她真的是个妖怪，她是一棵树变成人的，她的人身死了，可树还好好活着。哎！你说，这世上哪来的妖怪，还不是人心作祟啊，多么善良的孩子，连死都还要给我留个安慰。只可惜，她被骗了，她父亲根本没有放回来，一直杳无音讯。等我再去查，得到的结果居然成了查无此人。

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也许他早就被害死了，孩子算是白白丢了性命。就连村里的干旱，在她死后也仍持续了三年之久，世态完全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有一丝一毫的好转。渐渐的，村里的人熬不下去，所有的人都不得不离开那个村庄，成了城市各个角落的流浪人。

那些人并不值得同情，不是吗？他们害死了我的丈夫，怨死我的女儿，这就是他们该得的报应！哈哈哈哈......”

奶奶说着说着，疯一般的笑了，笑的那么凄惨，那么悲凉。

苏杨的心里一紧，奶奶说的这些让她十分吃惊，杨梅红的眼睛、一棵树的化身，这也太巧了吧，难道这个世界还存在过其他木偶人？她并不是第一个？

苏杨好想问问，奶奶是否知道木偶人的事，是否相信有木偶人的存在，可是她不敢再问，她知道奶奶是不会相信木偶人一说的，孩子是从自己肚子生出来的，怎么可能成了树的化身，再说木偶人这样的故事，对于人类来说，也仅仅是个故事而已，不会有人当真。

“奶奶，你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我想你女儿和她父亲也不愿你再为他们伤心的！”苏杨口拙，不会说安慰的话，但看奶奶这副模样，她还是试着安慰那老奶奶。

其实苏杨有时候连自己都安慰不了自己，没有语言天赋的她除了能在宠她的爷爷面前撒撒娇，其他时候还真没靠说话做过什么像样的事。

她并不指望奶奶凭这几句话就能很快从那伤心的过往里走出来，但至少自己也为此尽了一点心意。

然而，奶奶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了，她笑着看着苏杨，那笑容是亲切的，和刚才那凄厉的模样完全不同，她温和的对苏杨说:“孩子，你是幸运的，至少生在这个年代，不会有人因为你眼睛的颜色就排斥你、说你是妖怪、甚至陷害你，你可以上学可以工作可以结婚养育孩子，你爸妈也不会因为你的样子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我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奶奶，或许我爸妈他们在的话，我也可以很幸福吧。”苏杨轻轻地说，提起爸妈，苏杨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难受，她根本想不起自己的父母，即使在杨梅林里，她也只有爷爷和姑姑两个至亲之人。

“你爸妈怎么了？”奶奶关切地看着她问。

“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安好。”

苏杨无法说自己的过去，只能用这种千篇一律的说词应付着这个亲切的老奶奶。

奶奶看着她很是心疼，不由得握着她的手说：“那你现在呢？现在怎么样？”

“现在挺好的，我有一个和睦的家，还有一个孩子，也算是很幸福吧。只是，这个年代虽然能接受我这样的眼睛，确不能接受我没有颜值和学历，我根本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苏杨不禁冷冷的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抱怨，虽然她知道抱怨并不会有用，可是发泄发泄情绪还是可以的。

奶奶听了苏杨说的话，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会心一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笑，苏杨低头看看自己，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开口问:“奶奶，你笑什么，难道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吗？”

奶奶指了指苏杨的衣服和鞋子说道:“刚才只顾看你的眼睛了，没注意你的衣着，你好好看看，你的周围还有谁穿和你一般的衣服的？你这样不讲究的对待自己，又怎么能有人愿意相信你能认真对待工作？”

“可是，这衣服都是妈妈请裁缝为我量身做的，虽然有几年了，可是衣服并没有坏，也不脏，为什么要凭一件衣服就去怀疑一个人的能力呢？虽然，我确实也没啥能力。”苏杨嘟了嘟嘴接着说：“但我真的可以学的很快，我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从不怀疑的。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呢？”

她说着说着很是委屈，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这种表情此时此刻一定是很难看，可苏杨并不想在这个奶奶面前掩饰自己的落迫。

“孩子，你说的不错，可是并不是谁都有这种心态的，这个世界大家都相信，认真对待自己的人才有能力认真对待一切，你并不是穷的穿不起衣服，也不是非得穿多好的衣服，但，最起码，你得让别人看着舒服不反感，走，奶奶带你去换衣服。”老奶奶从容的站起来，拍了拍刚才倒地时衣服上蹭到的灰，然后拉着苏杨的手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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