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萧澜那种气场震慑到了，皇后道:“澜儿同本宫从前见过的那些名门贵女都不同，金銮殿上同陛下针锋相对的是你，在本宫这椒房殿里对一个二等宫女奉茶之举道谢的也是你，倒是教本宫越发看不透你了。”

萧澜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让母后见笑了。”

宫廷是璀璨的，亦是阴暗的，萧澜并非仁善之人，但也非大奸大恶之徒。黑与白之间，她是灰色。

她生来尊贵，却体味过世态炎凉，看到宫外的众生皆苦。前朝后宫，所谓的贵人们勾心斗角，各自图谋，平民百姓早出晚归，汲汲营营，也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保一家老小不寒不饥。

大家都是人，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

而她正是因为经历过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所以她懂得一个道理:为人之上，要把别人当人，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在人之下，要把自己当人，不可自暴自弃，妄自菲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是少年不可欺，也最是少年意气不可辜负。

这也是她打定主意必须要教会楚璃月的一点，楚璃月虽然曾在晋国为质三年，彼时待遇自然比在楚国时差了许多，但好歹吃饱穿暖，住的别苑也是安全雅致之所。他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几乎没有见识过人间的苦楚，他可以站在高处睥睨众生，也可以在萧澜面前平视她，唯独不曾俯下身来，以平凡人的姿态看这世间疾苦。

若要为君，仅仅立在权力巅峰睥睨众生，感慨山河万里如画是不够的。要做好一位君主，除却出色的政治能力，他还要能用心去悲悯和爱护自己的臣民。

自嘲一笑，萧澜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太远了。现在，果真是对楚璃月越来越上心了，明明才分开没多久，竟又不自觉想到他。

“气死人了！那婉贵妃实在嚣张！她干脆和大王妃住在御花园算了！”

“嘘！小声点！”

“诶？门怎么关了？”

“娘娘和王妃在里面说话呢！”

“那糕点还要送吗？”

“自然不用了。”

“那我可白看她们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来去好几个回合，但语速很快，其实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大概是一个急性子抱怨，而后被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给拦了。

其实她们的声音也不算太大，只是萧澜离门近，耳力也好，便听清了。

诶？这两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萧澜心下奇怪，微微侧身瞥向雕花木门。

“有何不妥？”皇后狐疑道。

萧澜沉吟片刻，意味深沉地看向皇后，嘴角带着神秘的笑意，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母后可愿与儿媳一同去御花园走走？”

楚后一听御花园，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冒出婉贵妃的脸，反感顿生，但踌躇片刻她还是允了同萧澜一道去，她想看看萧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御花园位于宫城中轴线的北端，自椒房殿而出，坐步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许是为了同婉贵妃打照面时不失排场，皇后带了诸多宫女太监随行，那两个说话的宫女也在随行人员之中。萧澜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们一下，发现她们正是萧澜下朝后往后宫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两个“急性子”和“快噤声”。

萧澜打量她们的同时，“急性子”也时时窥视萧澜，还差点踩了前人的衣裙，幸好“快噤声”发现之后变成了“低头看路”。

冬去春来，春风消融冰雪，催发新芽，亦裁出柳叶万千。

园中重檐盝顶，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错落有致，青松翠柏于假山石水间环绕掩映，偶有金黄小巧的迎春花缀在檐角上，不热烈，却雅致可人。

两台步辇在千秋亭停下，女子的叮嘱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混成一片，从不远处的浮碧亭传来。

椒房殿的总管太监高声呼喊皇后娘娘驾临，然而萧澜陪皇后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皇后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她吩咐连玉去叫婉贵妃她们过来请安。皇后驾临，嫔妃理当拜见，明明不是多远的路，她们偏花了一刻钟才到，显而易见的怠慢。

萧澜侍立在皇后身后，面带浅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者。她们先前在宫宴上便打过照面了，但是萧澜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此时便重新审视着她们。

行在最前的艳丽女子自然是婉贵妃了，她头顶高髻，身着妃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盛放的蔷薇，很是惹眼。至于样貌，有点不好形容，总的来说轮廓柔和，看起来很温婉，但那下巴扬着，鼻孔朝人，再配上一双三分妩媚七分轻佻的眼睛，又着实 让人无发生出亲近之意。

她身后那两位看起来比萧澜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锦衣女子不用说便是大皇子的正妃和侧妃了。她们手中各自牵着自己的孩子，孩子们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皇后，而三个大人只是看了一眼皇后，在注意到萧澜之后神色微变，不疾不徐地向皇后见礼。

“婉贵妃，怎么来得这样迟？慢吞吞地像七老八十的姑婆腿脚不好。”大抵是昨天别暗讽地厉害，加之她们的怠慢令人难堪，皇后也不甚在意什么母仪天下的气度，毫不吝啬挖苦。

婉贵妃挑了挑眉，搂过小世子的肩让他到自己跟前来，悠悠然道:“没办法，孩子们调皮，四散开去玩闹，召过来得好一会儿呢。”

她的年纪要比皇后小上一点，却比皇后更早诞下皇子，要不是家世背景上比不得皇后这南容王族的嫡女，如今母仪天下的恐怕就是她了。不过没有后位也不打紧，她有孙子，还有孙女，皇后那儿媳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呢。

婉贵妃看着萧澜道:“哟，三王妃倒是也在呢，来同皇后娘娘念叨念叨翊王爷吗？”

萧澜眸光一凛，心道婉贵妃确实张狂，难怪楚璃月会央求她入宫。她面上笑意加深，右手轻轻带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串殷红的珊瑚珠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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