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
孟婳隐坐在屋角,一手拿着手刀,一手拿着块巴掌大的木块,在雕刻什么。
动作有些笨拙,但是却很认真。
石桌旁,闻风正在跟盛元澈汇报事情。
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闻风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安王府的口风一致对外的紧,只说是皮外伤,可瞧着宫里的御医白着脸进来黑着脸出去,怕是情况不太好。”
盛元澈略略眯一眯眼睛:“宫里如何?”
闻风摇头:“牧屿屡屡进犯,圣上忙的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安贵妃便借此机会怂恿宁安郡王接下这个差事,打着圣上的名义把素日里就跟安王不对付的人都查了一通,搅合的人心慌慌,却都不敢言声什么。先前闯府的那些个差卫,也是宁安郡王临时调派进刑部的。而且,今日一早,刑部还把姑娘的悬赏金提高了,现在足足有一万两之多。莫家那边处理好了丧事之后,也在四处搜寻姑娘的踪迹,据说,紧急密令已经分到各处网点去了。宸妃娘娘很担心王爷,让卑职给王爷带句话,务必小心谨慎,决不能在此时给那些人落下把柄。”
盛元澈不以为然的嗤声一笑,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一副悠然自得的惬意。
“麒麟庄如何?”
闻风迟疑了片刻,这才慢慢的说道:“麒麟庄跟咱们王府一样,都被刑部和莫家的人给监视了起来,上官庄主不是在竹林小筑里喝酒,就是在食场看赌犬。不过他今日提赏之后贴了张告示,说是姑娘的魁花已经卖给了王爷,姑娘是王爷的人,跟麒麟庄没关系,让那些想到麒麟庄抓人领赏的不必守着了,不如去宸王府门口坐着有用。”
盛元澈略略一挑眉梢:“他倒是撇的干净。”
闻风无奈的叹了口气,紧跟着继续说道:“此时的盛京城,已是人心惶惶,就连修缘道观都被监视了起来,唯有这里还能消停几日,只等莫夫人醒来,到时候有莫夫人为姑娘证明清白,姑娘就能光明正大的回城了。”
盛元澈不动声色的朝她看了一眼,继而鼻息微微一重:“没那么容易。”
闻风抿了下嘴角,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王爷所言极是,越狱一事倒不打紧,最关键的是安王遇刺,此事非同小可,倘若安王真有个三长两短,姑娘可就……”
坐在屋角,一直默不作声的孟婳隐,立刻手中一顿。
随着呼吸一凛,她的手指也紧跟着一阵用力,绷的指骨泛白。
身后,喜娟抽泣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不停的抹着眼泪。
孟婳隐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向她,紧跟着猛然站了起来。
“夫人如何?”她急声问道。
喜娟摇头。
孟婳隐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黯淡了几分。
看着喜娟身后的房门,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再走进去一次,只能重新靠着墙角蹲下来,继续雕刻手里的木块。
喜娟望着她一下一下,用刀尖剜着木头的动作,瞧着那木头上面雕刻的东西有点眼熟。
凑近一看,竟是一朵兰花。
“姑娘这是……”
孟婳隐眸光微微一颤,随后不动声色的说:“先前见夫人总是带着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我想着夫人应该很喜欢兰花,便想刻一朵兰花为夫人祈福,祁愿夫人平安无事。”
喜娟没有怀疑,而是挨着她坐了下来,轻声道:“那块帕子是大小姐送给夫人,大小姐手笨,那朵兰花可是绣了好久,奴婢还记得大小姐被针扎的手指头都肿了,可把大小姐火的不行。”
说着,喜娟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婳隐也跟着回忆起这段往事,忍俊不禁。
看着那张灿然的笑颜,喜娟不由得看痴了,那嘴角勾勒的弧度,那眼睛里投射出的光泽,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只是,不等她再仔细琢磨,那脸上的笑意立刻不着痕迹的一敛。
“大小姐出事后,你是如何逃出去的?大小姐的尸身,又是如何落入宸王手中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躲在修缘山上?”
孟婳隐一迭声的追问,在喜娟看来就像是理直气壮的质问。
喜娟有些不悦,可在她看向孟婳隐的那双眼睛时,却又不由自主的垂下头来,那眼神里的压迫感,陌生却又熟悉,着实让她打心眼里的畏惧。
轻轻的抿了一下嘴角,她只好说道:
“大小姐被抓走之后,奴婢也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之际,是得上官庄主所救,还将奴婢送去修缘山,请修缘道长为奴婢疗伤,奴婢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是,奴婢苏醒时,已是三日之后,也是在这时得见了宸王。宸王说,大小姐已经回莫家,但二小姐不知所踪,莫家现在正到处寻找二小姐的下落,但王爷觉得此时蹊跷,便寻了个机会,带奴婢瞧瞧的回了趟莫家。虽然二小姐与大小姐模样相似,可奴婢跟着大小姐一起长大的,是不是大小姐奴婢一眼就看出来了。宸王为了保护奴婢,让奴婢躲在修缘山里,除了每隔几日,修缘道长会亲自给奴婢送些吃喝用度,其他的时间奴婢一直避着人,苟活至今。而就在两个月前,宸王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已寻到大小姐,并安排妥当。奴婢这颗心,也总算是能稍稍平复一些,只是奴婢没想到,这才不过数月的时间,大小姐被人害死,连夫人也未能幸免,奴婢真的不明白,大小姐和夫人待二小姐那么好,她的心莫非是黑的吗?”
喜娟愤慨的控诉,孟婳隐却攥着手里的短刀,好奇却也不解的朝着石桌旁,正在闻风说话的盛元澈看去。
“宸王是怎么认识大小姐的?”
喜娟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知。”
孟婳隐不由得嗤了一声。
也是,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问月送着修缘道长从茅屋里走出来。
孟婳隐再次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着急,木块从怀里掉了下来也顾不得捡,赶紧向前走了一步,紧跟着问道:
“道长,夫人情况如何?”
修缘道长轻轻的一甩拂尘,对她点了点头:“姑娘放心,目前来看夫人已无生命之忧,只是夫人受伤太重,怕是还要昏睡上一段时间,至于何时醒来,就得看天意了。”
孟婳隐蹙眉:“……天意?”
修缘道长意有所指的淡淡一笑:“姑娘难道不应该比旁人都更相信天意吗?”
孟婳隐眉间微微一颤,看着修缘道长眼里的隐意,紧跟着立刻将眉头拧的更紧了。
只是不等她开口,修缘道长看向她身后,低了低头:“王爷与贫道在林中散步论道,也是时候回去了。”
盛元澈不动声色的微微一个颌首,继而看向孟婳隐蹙紧的眉心,沉声道:
“闻风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以免引人注目,本王这几日便不过来了。记住,没有本王的吩咐决不能轻易踏出山谷半步。听懂了?”
孟婳隐虽然不甘心,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也只能留在这里,而且,她必须得守着娘亲。
“是,卑职明白。”
问月连忙走到她的身边,心疼的嘱咐她道:“姑娘可一定要听王爷的话,千万要躲好了,绝对不能出去!奴婢回去了。”
问月一步三回头,直到彻底走进了林子里。
孟婳隐眉心依然紧锁着,忽而觉得这山谷里的风,浸骨的凉,冻的她忍不住打哆嗦。
身后,喜娟正拿着她雕的那块木头看。
见孟婳隐回头,喜娟暗暗抿了抿嘴角,连忙把木头递给了她:“大人您收好。”
孟婳隐没有太在意,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把手里的短刀一边插入挂在腰间的刀鞘上,一边转身朝着山谷里走去:
“替我送进去吧,我……随便走走。”
“是。”
喜娟应声,继而抬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布满荆棘的篱笆后,这才转身进门。
缓步走到床边,喜娟挨着床沿跪下:“夫人,奴婢没用,没能照看好大小姐,害大小姐被奸人所害,死不瞑目。”
说着,她把雕刻着兰花的木块放在莫秋韵的枕边,紧跟着抽了一些鼻子:
“夫人您看,这兰花像不像大小姐给夫人绣的那朵兰花?夫人,您放心,大小姐不会白死的,您也不会白白受害的,奴婢一定,一定会替您和大小姐报仇,就算拼了奴婢这条命,奴婢也在所不惜!”
喜娟向后退了一步,把脑门重重的朝着地面上一磕。
山谷里,一阵幽风透过后窗那半合的窗棂,钻进了这间不大的茅屋,吹动了门楣上吊挂的草叶,摇摆出一道道凄美的虚影。
仔细听,山风里,好似有一个女子悲愤的哭泣声。
幽远,绵长,仿佛只有在那无人之地,不被人轻易发现的地方,她才能不顾一切的宣泄着心中的哀怨和愤怒。
而在光影拂过之时,那昏迷不醒的人,也仿佛听到了那风里哭泣,紧闭的眼角处,滚下一滴泪水。
宛若,无声的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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