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盛元澈拿来一个药箱,把绢布、剪刀和药等等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在桌边摆好。
同时,头也不抬的说:“脚抬起来。”
坐在板凳上的孟婳隐,讪讪的笑了笑,一边向后挪了挪,一边说:
“不麻烦王爷了,卑职自己来。”
说着,她把脚向后收了收,然后俯身去抓脚踝上的绢布。
但伤口在脚踝外侧,她的腿没有可以着力的支撑点,如果是这样悬在半空里,也不方便上药。
就在她尝试着各种方法时,盛元澈已经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面不改色的一把擒住她的小腿,只是稍稍向后一扯,便将她的右脚架在了自己腿上。
顺手拿起剪刀,剪掉绢布上的死结,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被血染透的绢布一层层取下来。
看着那脚踝上丑陋而可怕的伤痕,盛元澈看似毫无波澜的脸上,眸光却在不动声色间微微一沉。
“忍着点。”
他说着,动作流畅自然的拿起伤药,用棉花沾取一些,小心翼翼的轻轻点在伤口上。
凉冰冰的药膏碰触到伤口的瞬间,立刻刺激的孟婳隐不由自主脚趾一颤,但紧跟着她再次绷紧,似乎连同她整个人,也跟着绷到一动不动。
桌边的烛台,火苗不停的跳动着。
看着盛元澈微垂的眼皮,和他谨慎轻柔的动作,她突然有些恍惚,
盛元澈抬眼略略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眼眸,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不要想多了。你的伤,毕竟是因为本王才严重至此,本王只是想还你一个人情而已。”
孟婳隐看了看他,讪讪的扯了下嘴角:“卑职知道,王爷说过了。”
盛元澈微微皱了皱眉头:“本王说过?”
孟婳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摇了摇头,躲闪着视线解释道:
“卑职的意思,王爷爱惜下属,卑职明白,不会多想,卑职只是……只是突然想起娘亲了。以前卑职受伤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为卑职上药的。”
说着,她望向脚踝的视线,随着烛火的跳动,微微一错。
仿佛透过眼前被烛火恍惚的空气,她看到了时光深处的过往。
因为她是莫家嫡女,肩负着莫家的责任,被寄予厚望,所以从小到大,她都不能轻易向任何人示弱。
特别是她的父亲,一旦她露出软弱的一面,就会被父亲斥责,哪怕是受伤、流血,也不能掉半滴眼泪。
可是,也有个例外。
那就是她的娘亲。
娘亲最疼她了,她受伤了,娘亲会小心的替她上药,然后心疼的抽泣还怕她看到,担心她受伤没能第一时间替她医治,娘亲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盒伤药。
娘亲记得盛京各大小药房药铺的位置,走哪条路最快,就是怕万一那日忘记带药,能第一时间买到。
想着想着,她不觉一阵眼眶发热,鼻尖也跟着一阵发酸。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这是她在外人面前,所能表现出的,最悲伤的程度了。
耳边,盛元澈放下的剪刀,撞在桌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也将孟婳隐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她这才发现,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连忙将脚收了回来,孟婳隐恭声道:“多谢王爷。”
立在桌边收拾药箱的盛元澈看似无动于衷,但随着她话音落下时,却开口听似云淡风轻的问道:
“本王还从未听你说过你家乡的事,家中还有何人,倒是听你提过两次你的娘亲。”
孟婳隐扯动裤脚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紧跟着从容的捋了一下裤腿,淡淡道:
“卑职家里人早就不在了,本想到盛京城找个活计挣口饭吃,不曾想误信他人,被卖到了麒麟庄。”
盛元澈将手中药箱轻轻一合:“以你的见识和聪慧,也像是个大户人家出身,怎得落到如此境地。”
孟婳隐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望着烛火在他周身环绕出的一抹柔和的光晕,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声:
“家道中落,世事无常。”
盛元澈没有言声,而是拿着药箱信步朝着书架走去。
静寂的房间里,他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像是一把小锤子,在漫不经心间,敲在了孟婳隐的心尖上。
对于原主究竟是从何而来,叫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被卖到麒麟庄,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只是在她那日从这身子里苏醒过来时,隐约有一团陌生且模糊的画面,在脑袋里浮浮沉沉——
好像天很黑,没有星星月亮,连风也没有。
在她周围有很多人拿着火把,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也不能动,一切都是模糊的,但是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尖不停的戳着她后背。
但等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团记忆便随着她的意识彻底侵占这具身体的时候,被抛在了记忆深处。
“本王听说,安铣咬舌了,你还吩咐下去,不给他饭吃。”
听着盛元澈淡冽的说话声,孟婳隐倏然回神,看向他放下药箱的动作,连忙解释道:
“王爷明鉴,是安铣自己扬言宁死也不会出卖主子,自行咬舌,可跟卑职半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不给他吃饭,卑职更冤枉了,他舌头都没了,即使给他玉盘珍馐他也吃不了。卑职听说,今年粮产不如去年多,这粮食怕是要涨价了,所以卑职以为,与其让安铣看着干瞪眼,倒不如节约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孟婳隐说的一本正经,听的盛元澈不由得略略一挑眉梢:
“可本王还听说,莫家的瞭探却是每顿大鱼大肉的用度,也是你的吩咐。”
孟婳隐立刻更正经了,不紧不慢的说道:
“王爷明鉴,莫家主领着莫家大小姐亲自来雀影司说情,王爷又岂能亏待了莫家的瞭探呢?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让他们宾至如归。待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回到了莫家,莫家主一瞧自己的人个个被养的膘肥体壮,自然是要感恩王爷的慷慨大度。这要是让盛淳安知道了,自然也是要对王爷恩怨分明的态度自愧不如。”
她这话里藏话,盛元澈越听越不对劲儿。
徐徐转过身来,他看似面无波澜的凝视向那端坐在桌沿,一脸认真的人儿,清眸里映着的烛火,犹如是一双被火焰点燃的黑曜石。
盛元澈不动声色间,将眉梢略略向上挑高了几分,默契的将她言外之意,尽收眼底。
“言之有理。”
孟婳隐抿了下嘴角,面不改色的一点头:“谢王爷。”
这次的事件,显然安王府和莫家都理亏,绝对是宸王府一个反击的好机会。
然而作为死对头,宸王府非但没有借此作势,反而在莫家主亲自上门之后,不但发了布告声明与莫家无关,还对莫家的人以德报怨,加以礼待。
那么,当盛淳安瞧见被放出雀影司地牢的莫家瞭探,一个个红光满面,不像是阶下囚,倒像是度假来了,他会怎么想?
他是否会自愧她不知道,但莫家在他面前,肯定是百口莫辩,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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